六月二十三。
乾清殿偏殿,魏朝无声无息被贬去守陵,尚膳监太监王体乾内操立功,提拔为司礼监秉笔之一,侍奉乾清殿。
此刻的王体乾正在给天启读奏折,身边放着一摞。
皇帝在地下叮叮当当,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旁边还有皇后在陪着。
王体乾用了一个时辰,读的口干舌燥,全是山东官员而来。
朱由校头也不抬道,“爱妃怎么看?”
皇后淡淡回应,“陛下,妾身知道卫时觉身正,但他非汉之霍光、非唐之汾阳、非宋之扶住,更非本朝于谦、张居正。”
朱由校抬头,慢慢坐到旁边的板凳,“汾阳王郭子仪?扶住之臣李沆?爱妃为何拿卫时觉与他们相比?”
皇后的声音依旧很淡,“这不是陛下期盼吗?”
“那爱妃认为他是谁?”
“秦之李斯!”
皇帝哼哼笑了,“李斯所作所为,桩桩件件流传千年。统一文字、度量衡、钱币,废分封,修驰道,车同轨,卫卿家何德何能与李斯比?”
皇后朱唇轻起,“当然可以,李斯勾连赵高,伪造遗诏,迫死太子,亡秦罪魁。”
偏殿突然安静,皇后一句话骂卫时觉、魏忠贤两个人,王体乾恨不得把头塞地缝。
朱由校瞥了一眼皇后,缓缓到锦榻,令王体乾传人来见。
魏忠贤和新任太常少卿亓诗教到偏殿,皇后已经回避。
亓诗教昨日入京,先送奏折,再报道,太常少卿不用去太常寺,实际就是督政的清流,官不大,东林不会阻挡。
亓诗教把山东的事再次汇报一遍,皇帝看向魏忠贤,“魏大伴,内阁六部、后军什么反应?”
“回陛下,私藏缴获,擅诛首恶,功过相抵,但内阁建议邓文映和张凤仪全部封一品诰命,敕命封号女将,估计明日会上奏封赏,后军很安静。”
朱由校吭哧笑了一声,“山东的奏折骈四俪六,根本不是说事,纯粹夸赞邓文映,连建生祠的奏折都有,卫卿家绕开一个大问题。”
亓诗教躬身道,“陛下,残匪难免有些可疑。”
朱由校完全不在乎,“那就对了,可疑说明卫卿家在控局,剿灭干净或者全省蔓延,说明卫卿家对山东失控,那他会大开杀戒,官场、宗室、孔府一定先倒霉。”
亓诗教没反应过来,魏忠贤立刻躬身,“陛下圣明!”
朱由校托腮想了一会,淡淡说道,“内阁上当了,他们不了解卫时觉,朕的伴读才不在乎夫人地位比他高,一定会顺着封号女将做事。”
亓诗教接茬道,“陛下,邓文映出自定远侯府,照样不可带兵啊。”
魏忠贤笑着替皇帝解释,“骠骑将军雌雄颠倒,他在京,夫人只要在山东,就达到了目标,不一定得带兵,可以借山东控制朝鲜、辽南、辽西。”
“这话说的,一个女人,可以控制三司…”亓诗教说着说着也闭嘴了。
奏折就是证物,卫时觉已经与山东官场完成交易了。
朱由校看他们两个弄清楚了,打了个哈欠,“南边的生意才是重点,卫卿家剿匪迅速,在大家预料之中,文武没把山东当回事,都在等南直隶之行。”
亓诗教伸出四根手指,“陛下,卫将军在山东买到四百万石粮,就算是糙米,也足够鲁西和辽东流民过冬了,秋季还能收二百万石,登莱巡抚袁可立、督师孙阁老一定会训军。”
朱由校哈哈大笑,“亓卿家,你想的太简单了,以后如何做,还不知道呢。”
“陛下,骠骑将军说以后每年都会购买。”
“是吗?他说你就信?”
亓诗教被噎了一下,魏忠贤轻咳一声,“孔府能见到一两银子,算卫将军大方。”
亓诗教两眼一瞪,“卫将军出身望族,身居高位,无信何以…何以立世。”
朱由校再次大笑,“亓卿家,骠骑将军一到滋阳,就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你以为是瞎扯淡吗?朝廷很穷,他帮藩王和孔氏买到百万流民良心,藩王和孔氏如何结账呢?他们去算账,肯定倒欠数百万。”
亓诗教摸摸胸口,有点心塞。
魏忠贤笑着道,“陛下,应该不至于空白,会有其他交易。”
朱由校无奈点头,“是啊,朕也想不到他如何哄骗,但他绝不会付银子,藩王和孔氏若收到300万两,那就准备掏600万两吧。”
皇帝刚说完,马上追问,“内库六十万两都取走了?”
“回陛下,宣城伯已经拿走半个月了。”
“那就算了,卫卿家越着急离开山东,越会推迟在吴淞出现,他换了玩法,朕的伴读就是贼。亓卿家,明日上个奏折,大明朝需要杨师傅,起复杨师傅做太常寺卿。”
亓诗教一愣,“陛下,如今东林众正盈朝,杨公会推辞。”
朱由校微笑点头,“就是为了推辞,杨师傅正好在太湖,收到圣旨即为官,推辞也是一个月后。卫卿家不可能玩过江南的豪商,没有杨师傅打底,将军出手很容易失控。”
亓诗教内心咯噔,皇帝对这位伴读真是用心啊。
朱由校沉默一会,地下踱步两圈,一摆手道,“算了,朕给个什么反应都不对,还是闭嘴吧,魏大伴把山东奏折送内阁,你去处理吧。”
魏忠贤会习惯皇帝的行为,天启不会参与阉党与东林任何交锋。
大概很快就会有传闻:皇帝痴迷木工,魏忠贤捏造圣谕,掌控内廷披红。
阉党会在这中舆论下继续壮大。
两人准备躬身退走,外面来了个小内侍,“陛下,宣城伯府邸消息,骠骑将军做父亲了,半个时辰前,别府庶长子诞生。”
天启挠挠额头,“朕都没有皇子,他生什么儿子,没有赏赐,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