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觉说完恼怒踹了一脚桌子,扭头休息去了,实在没精力扯淡。
邓文明和孙维藩也没有阻拦,该说的都说了。
皇帝、英国公都尽到情分。
邓文映把地下的御符捡起来,递给邓文明,“大哥,小妹现在是卫家妇。”
邓文明摇摇头,把御符推回去,“御符为辽阳伯陪葬吧,印绶监这次真的可以制新符了。”
“大哥,夫君说他能回去。”
邓文明颓废道,“那还不如死在辽阳呢,连封爵大功也丢了。他是好人,可惜不懂朝政,奴酋也是蠢,被一个勋卫以少击多、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朝堂都被打成了哑巴,都督府武勋很高兴,但也都快疯了。”
说完又拍拍妹妹的脑袋,“不让你来、非要来,你们两个是执拗到一起了,咱爹还是高兴,小妹如愿了。”
邓文映惨然一笑,“是啊,小妹也很高兴。”
邓文明看一眼门外,大声下令,“全部换马,把秦马留给辽阳,多带五百匹蒙古马,寅时离开辽阳。”
“大哥!”邓文映焦急吼一声。
邓文明摇摇头,两眼泛泪光,“皇帝禁卫不能死在辽东,我们不能陪他疯,这是大哥最后一点情分了,胜了比败了更可怕,既然他不懂,那就不要懂了,干干净净走吧。小妹,下辈子哥哥不会让你跟疯子了。”
邓文明说完扭头离开,孙维藩一向话少,出门拍拍邓文映的肩膀,“史册血勇之辈,我也挺羡慕,文映,宣城伯给你们带来点东西,祝你们永结同心。”
两人都走了,禁卫休息半天,火速集合。
全部换乘矮马,携带两日粮草。
速度更快、马肉更多的秦马留下。
把卫时觉所带的黄龙旗也收走,只留下一面。
天色昏暗中,从南城辅门而出,没有打扰城内的百姓,离开十里才加速而走。
禁卫是个插曲,对战局没影响。
其他的影响以后再说,现在不重要。
正月十九。
卫时觉醒来是中午。
无梦,挺好。
听说两人走了,懒得考虑。
都督府还能集中两千秦马,倒是挺意外。
估计也是各家外庄抽调。
邓文映穿了个女式铠甲,英姿飒爽。
老大给送来一袋南瓜子,老三喜欢吃这玩意。
还有一堆点心甜糕。
全是…父亲给孩子上坟的东西。
卫时觉没什么想法,扭头出门,上了城墙。
百姓依旧黑不溜秋,精神状态不错。
洪敷教追到城门楼,“将军,不能让百姓一下吃饱,先熬着吃点肉粥,不能突然太暖,更不能洗漱,他们身上的黑皮就是保命的东西,洗掉会得风寒,难看一点,春天就好了。”
卫时觉呵呵笑了两声,“人的适应性强大,还练出保暖的皮毛了,不要打骂他们,让他们聊天发泄一下,你打点好物资分发,那玩意太耗神,卫某顾不上,你辛苦点。”
“将军说的哪里话,下官也就这点本事。”
“为何今日不见百姓来投?”
“可能害怕建奴。”
“建奴昨晚没跟来,那三天内都不会来,若有百姓出山,都放进来吧。”
洪敷教欲言又止,“将军为何不给百姓配械?咱们能多出一万五千人。”
卫时觉淡淡一笑,“因为人多,咱们无法分辨忠奸啊。”
“那…那如何分?”
“努尔哈赤三天后会帮忙。”
洪敷教无法理解,也不好再问。
卫时觉看邓文映在召集三百男童和婢女,回头拍拍洪敷教的肩膀,
“先让百姓恢复体力,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人,放心吧,咱们现在有十成机会安全离开。”
“那是自然,下官坚信将军无敌。”
“人总要有坚持,我已五子成线,努尔哈赤来了也只是低头认输,事情很顺利,搞得我都有点飘了。”
【五子棋诞生于尧舜时期,古人叫连珠棋,连五棋】
卫时觉说完又下城墙了,这天气确实挺冷,明明太阳高照,却寒风刺骨。
洪敷教突然意会到卫时觉在玩‘五子连珠’,攻杀为辅、斗心为主,简单的斜三阵,把奴酋战略计划搞得一塌糊涂。
努尔哈赤现在只能二选一,打辽阳,就去不了辽西。
打辽阳是什么后果呢?
明军至少坚持三个月才会全军覆没,奴酋失去一年时间,辽南和朝鲜流民站住脚,且山民抵抗会更加激烈,四千换三十万抵抗。
努尔哈赤会这么蠢吗?
洪敷教有点出神,看卫时觉到台阶,连忙躬身,“下官恭送将军。”
卫时觉回头看他一眼,脚步停顿一下,大步走了。
洪敷教身为侍郎,对自己一开始就很客气,如今更是恭敬。
以前没多想,昨晚过后有点意会了。
自己实际上就是大哥和舅爷确立的继承人。
每个勋卫背后都是整个武勋。
勋贵一体是现实,文臣团结是口号。
个人惹不起武勋,团体没必要惹,就会下意识亲近。
自己若外镇,督抚不可能全权节制,若拿钱粮要挟,瞬间造成深层割裂,牵扯到中枢,还是得斗。
出身嘛,向来有好有坏。
底层出身没牵扯,高门出身起步快,阻力大。
走到一定程度,路子都一样。
邓文映有的忙,那些婢女得利用起来。
卫时觉独自回到后院,祖十三还在隔壁休息。
推门进房间,祖十三刚吃完饭,炕上靠着暖墙,裹着羊皮,慢悠悠喝水。
卫时觉直接开口,“刁跸山很难走?”
祖十三点点头,“应该说没法走,荒草一人多高,灌木如墙,之前咱们判断十天才能进入察哈尔牧场,现在妾身估计得二十天,冰消肯定过不去。”
卫时觉微笑,“有好有坏,我认为老天待咱不错。”
“为何这么说?”
“刁跸山西北方向是鱼梁,辽金时期好似只有八户人家,又叫八虎山,蒙古语和女真语都叫法库,你知道吗?”【就是现在的法库县,清朝时候的辽北边门,又叫法库门】
祖十三有点呆滞,想了片刻还是摇头,“没听过。”
“鱼梁不是鱼脊骨,是鱼塘周围的土堰,那里全是天生的鱼塘。”
祖十三恍然大悟,“沼泽中确实有不少水泡子,草鱼很多,非常非常多,有时候能看到冰下成群的鱼,就是没有渔网,这时期还有厚冰。”
卫时觉一边说话,一边脱铠甲上炕,掀开羊皮,把她抱在怀中,“所以你懂了吗?火药、食物,我一开始就说过了。”
祖十三呆呆的坐在怀中,过一会才反应过来,顿时脸如灶火。
卫时觉把羊皮盖两人身上,“你为何去接应我?害怕我死了,你活着也没意思?”
祖十三没有说话,卫时觉轻轻一笑,“咱们是天生一对,好像我也说过。”
“我…妾身是女将了,不可能再入卫家门。”
“你这个女将没有孩子,很难聚拢军户,根本没有未来,卫氏妻妾不可能做武将,十三不屑做妾,既然是个将军,我给你个奖励。”
“什…什么?”
“一个跟你姓的孩子,或者姓孙也行,就当跟我娘姓,咱们是两家人,但家丁都会知道,是我们的亲儿子,如此义州卫会迅速重建,外面全是你的人。”
祖十三顿时眉眼绽放笑了,“你什么都知道。”
卫时觉点点头,“连着战斗,突然停下来还真不习惯,咱们是闲人,不妨探讨一下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