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口。
卫时觉深吸一口气,总觉得朝臣太把自己当回事。
尤其是魏忠贤,对自己客气的过分。
想套御符藏哪里?也不太像。
身在局中,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刚才薛凤翔说的很清楚,自己是大哥的分身、是伯爵血脉备品。
这不是句虚话,大明朝的勋贵有个传统。
皇帝需要武勋参与朝事争斗,武勋就会挑人出头。
帝位交替后,参与争斗的武勋就得安静。
不是致仕、不是除爵,而是闭门反省,爵位更替。
新皇会挑一个直系重新任命爵位,原爵不是变为庶民,而是转成了血脉备品。
皇家与武勋玩这游戏二百年了,十分熟练。
英宗、宪宗、武宗、嘉靖、万历五朝,都有武勋参与朝事。
爵位转给胞弟或侄儿,下代又会转回去。
皇帝和武勋都是‘世袭罔替’,有深厚的信任基础。
二哥是书呆子,天然不适合耍心眼。
侄儿刚去国子监读书,大哥还未教导真正的社会规矩。
自己在幽狱经历生死大劫,大哥反而把幼弟当做家族退路。
可能英国公让自己做皇帝伴读,也是这个意思。
皇帝对自己宽宏大量,也是让大哥放心。
宣城伯在幽狱就说过:三弟该做伯爵。
卫时觉很是感动,实实在在的长兄为父。
自己若遇到这种事,肯定做不到。
看一眼崇文门方向的定远侯府,对他们的利益交易毫无兴趣。
既不是助力,也不能渔利。
就是多认识了个人,纯粹的‘友情’。
摇摇头准备回呈缨馆继续躺尸。
突然察觉被人盯着,环视一圈。
北面大约百步外,成衣店门口,戴面纱的绿裙女子站在台阶边,半个身子在廊柱后。
卫时觉看不清脸,但感觉美女在笑。
废柴本就对这姑娘没兴趣了,想起大哥的‘蛊惑’,隐约觉得这姑娘是个麻烦,最好远离。
文姑娘大概以为疯子会屁颠屁颠跑过去找她。
没想到卫时觉看到她,脸色毫无变化。
就像个陌生人,仅仅瞥了一眼,迈步进入教坊司胡同。
文仪的微笑刹那消失,像被人抢了心爱的玩具,对教坊司闪过一丝厌弃的嫉恨。
“表姐,那登徒子呢?”
身后传来徐家女纳闷的声音,文仪恢复淡然,“他没看到我。”
“是吗?这家伙眼瞎,舅舅令咱们问点事,逛街也不可能遇到,让人传一下,吃个便饭。”
“胡说,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约男子共餐。”
“没那么多事,我与他熟悉。”
“哎~”文仪伸手拦住表妹,“表哥说了,人家刚抱得美人。”
“见一见有什么关系?邓小姐还打了他呢,舅舅说尽快,咱也不能天天逛街啊。”
文仪犹豫了,没有继续阻拦,徐家女立刻让亲随去联系。
她的婚事还没影。
大家族联姻很复杂,需要双方建立深层信任,时间就短不了。
宣城伯‘背叛’英国公后,武勋很安静,没兴趣替永康侯做媒。
而永康侯要求的人,就是薛凤翔所言的第二种武勋。
数来数去也没几家合适。
定国公当然可以,但那不叫联姻,叫追附,文家没什么兴趣。
作为苏州人,文震孟就是东林,他没做官,还未公开。
有人打听到卫时觉喜欢他女儿,拜托送封信。
文震孟和永康侯也不傻,对方这是通过卫时觉联系宣城伯,与内廷和皇帝建立沟通渠道。
卫氏家风很和谐,宣城伯天天在御马监,外面的事没有交给儿子,交给了幼弟。
宣城伯为幼弟‘反水’,也证明卫家的这个疯子是宣城伯的影子。
直接联系宣城伯,难免失去回旋空间,联系卫时觉才能保证进退。
或许文臣就这么啰嗦。
他们绕的有点远,以前从未联系过,突然交流,很难找一个信任的渠道。
两人溜达了几步,亲随追上来。
“小姐,三公子说他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没兴趣到外面吃饭。”
徐家女恼怒问道,“什么意思?”
“小人不知,只有这一句。”
文仪眼神低垂,若非戴着面纱,旁人会看到她的羞愤,以及一丝兴奋的窃喜。
“表姐,他在说什么?是在骂我?”
文仪伸手捋一把鬓间秀发,掩饰心绪波动,刚想开口,徐家女突然向南一指,
“定远侯家的小侯爷,两家闹别扭,怎么从同一个地方出来了,他们中午在喝酒。”
文仪大概在江南见多了士绅之间的虚伪勾连,看邓文明盯着教坊司,充满担忧之色,顿时明白人家关系很牢固。
“不用去见卫公子,我大概明白了,咱们回去吧。”
“啊?表姐明白了什么?”
“勋贵世袭罔替,人身安全无忧,底气十足,玩二皮脸是常事。但他们还未调整完毕,清流若贸然插足,敌我难分,再加上内廷和皇帝也在博弈,容易被当做踏脚石,父亲的那些朋友现在该远离朝务。”
卫时觉若听到这句话,保准瞪眼。
倒不是对她的见识吃惊,而是一句话透露出南边权力阶层的背景。
南国高度同化,武勋、士绅、豪商、地主、士大夫,就是同一群人。
一个小姑娘,能看清暗处的规律,证明她就属于其中。
也不知文震孟的夫人、或母亲是哪一家。
另一边。
邓文明已经回家。
定远侯提督皇庄,地位稳固,不需要在英国公身边拍马屁,很少去军府。
上林苑监是属衙,提督皇庄的勋贵二十多人,也不可能去上林苑监轮值。
所以定远侯这类勋贵习惯居家办公。
府内前院开辟一个单独空间,会客、读书、喝茶。
邓文明现在是军府的提调官,有事招呼,无事也在军府躺尸。
定远侯已下定决心,让亲随去把卫时觉引出来,令女儿去见那个外室。
好不容易劝说女儿收敛脾气,儿子回来了。
听说卫时觉三言两语就把齐楚浙搞定,父子俩大眼瞪小眼,不明白信任来自哪里。
邓文明又说了一遍,定远侯还没理解关键。
隐约觉得那个疯子在‘赌博’。
赌博这个词一出,定远侯瞬间明白了,
“这小混蛋把没发生的事,当做肯定会发生的事,齐党什么都没付出,反而成了这次三党的主事人,当然开心。”
邓文明还是没明白关键,“总之是成了?”
“当然成了,齐党的兵部尚书还没辞官呢,会竭力帮同党…”
定远侯说到一半,突然收声,歪头思考片刻,摆手说道,“也行,原来他奔着兵部尚书而去,这小子有点道道啊,随便找一个,都能驱使兵部尚书,那就等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