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玉器店出来,卫时觉望一眼街上来来去去的行人,心情舒畅。
“斡特砝壳,我去皇城坐坐,你们去打听一下佥点所后面的校书郎王家搬到哪里去了。”
“少爷,您没拿腰牌,如何进皇城?”
“我这张脸不用腰牌。”
两人不放心,跟着他从东大街穿过澄清坊,过十王府、会同馆、四夷馆,来到皇城东安门前。
卫时觉在一群守卫的目光下负手,大大咧咧进入皇城,看得两人一愣一愣。
东安门进去是玉河桥,桥头还有一道门禁,东安里门。
这里需要报名,登记去哪里。
没人敢用‘皇帝伴读’的名头乱窜,卫时觉毫无压力。
通过东安里门,南侧是南苑,北侧是光禄寺衙门。
继续往西,是内医院、内书堂。
卫时觉一路来到禁宫的东华门。
入禁宫需要奉召、腰牌、或者总管太监引路,不可能进去。
禁宫护城河向北一转,过东上北门的门禁,来到东城,从此地到北安门,内廷十二监全部在皇城东边。
护城河旁边是内侍和宫人的住所,上下二层,密密麻麻,如同鸽子笼。
卫时觉没走几步就通过尚膳监,内东厂就在路边。后面是承运库,靠墙是膳食堂,至少五万内侍和宫人在这里打饭。
膳食堂分南北,占地非常大,一圈棚子下面是大锅灶,远远望去摆着三十多口锅,每日一次正餐。
内东厂是老地方,卫时觉对膳食堂没什么兴趣,他站在台阶上,才看到一群蓝袍总管太监在膳食堂北面,对着锅灶指指点点。
妥妥的大领导巡视场景。
“兄弟,膳食堂发生了什么事?”
内东厂前站岗的番子立刻躬身,“回镇抚使,前天忠勇营第一次内操,一半人拉肚子。”
“你知道我是镇抚使?”
“是,大家都知道您是镇抚使。”
卫氏果然是内廷的朋友了,卫时觉扭头去往膳食堂。
魏忠贤、魏朝、还有几个蓝袍总管,应该是魏忠贤后来提拔的总管。
他们已经看到卫时觉了,笑眯眯等着。
“魏公公,您每天处理无数的事务,日理万机,如此忙碌,仍然心系忠勇营的膳食,亲临现场调研。对细节关注、对士兵关怀,忠勇营有您这样的总管,真是天大的福气,兄弟们一定刻苦操练,跟着魏公公报效皇恩。”
魏忠贤的笑脸转为哭笑不得,“卫镇抚这是准备履职?监督大将宣城伯在北面御马监衙门,皇城可自便,咱家交代过了。”
“难怪我入皇城,感觉与以往截然不同,连风都柔顺很多,处处是温暖,原来是魏公公的关爱。”
“哈哈哈~”魏忠贤大乐,后面的太监也跟着微笑。
魏忠贤向前几步,拍拍卫时觉的胳膊,“卫镇抚,咱们是自家人,不用如此客气,膳食堂给宫人做饭没问题,勇士们拉肚子是因为太急了,半生不熟,咱家已经安排好了,北堂以后给士兵吃,一日两餐,宫人到南堂。”
“哦,您真是用心良苦。陛下在忙什么?几日不见十分想念。”
魏忠贤向前摆手,示意他一起走,边走边说道,“这几天风向变了,朝堂很安静,但奏折很热闹,首辅大人要致仕了,陛下并没有上课。”
“这么快就收尾了?”
“不是陛下着急,是东林着急,辽东经略和巡抚每日军情回京,都在互相责骂对方,东林也不敢拖延,生怕前线出问题。”
“原来如此,兵事当然更重要。他们吵什么?还吵驻防问题啊?”
“什么都吵,皇帝和内阁不能干涉前线指挥,陛下赞同熊廷弼的说法,但也无法下圣旨,避免重蹈萨尔浒覆辙。辽西的兵全在广宁、松锦一线,熊廷弼在山海关没有任何兵,实则就是个名头。”
卫时觉听的眉头紧皱,松锦、山海关一出,让他对辽西有了一个大概地理概念,思索片刻道,“魏公公,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辽西不过五十里宽,却有五百里长,为何不联合草原人出击呢?”
“万历四十四年,朝廷遏止东虏向草原蔓延,明蒙就是朋友,只不过这个盟友啊…不务正业,林丹汗消匿大明戒备后,专心巩固黄金大帐的统治。辽沈大战期间,察哈尔本部无事生非,跑到东边与科尔沁打了一仗,大明有个假朋友,多了个真敌人。”
魏忠贤三言两语就把草原大情况解释清楚了,卫时觉有点纳闷,“草原应该很穷吧?为何不花点银子,让他们与东虏作战呢?”
“哈哈,你这想法与巡抚王化贞一样,经略熊廷弼就不指望鞑靼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林丹汗是为了市赏,给点银子动一动,若大明频繁出使查干浩特,一定会被敲诈。”
卫时觉挠挠头,魏忠贤说的肯定不对,但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大明的情况都不清楚,更别说草原,不得不扭头问问魏朝基本常识。
鞑靼,是相对瓦剌的国号,漠南、漠北、漠东蒙古统称,不是族号。
黄金大帐,就是鞑靼王庭,大明叫北元。
黄金家族直系拥有成吉思汗战神矛—九斿白纛(又称查干苏鲁锭),理论上是全蒙古共主,但早已衰落,如今能直接领导的只有察哈尔本部。
漠南的土默特、辽北的科尔沁、漠北的喀尔喀,都属于听调不听宣的部落,彼此之间打架惨烈狠辣。
辽西与察哈尔之间,还有一个内喀尔喀部,是百年前从漠北南迁的部落,这个部落倒是臣服黄金大帐,但他们内部乱的很,很多牧民求生,跑到辽西做大明士兵。
卫时觉捏捏眉心,大明嫌弃草原混乱,却给了努尔哈赤分化利诱的机会,若没记错,努尔哈赤就是降服内喀尔喀、科尔沁,才拥有了大规模骑兵,奠定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