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彪子那声变了调的尖叫,像一把刀子,瞬间划破了工地尾声那点松快气氛。
“枪!我的枪没了!谁拿了我的枪?!”
刚才还只是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了面无人色、浑身乱抖的刘彪子身上。在这年头,丢枪,那是天大的事!
武装专干扬高虎的脸,唰一下变得阴沉无比。他返身一个箭步冲过去,声音都劈了叉:“刘彪子!你说甚?!枪咋能没了?你刚才背在身上的!”
刘彪子有些茫然的手脚乱摸,“”刚才还背在肩膀后,怎么,怎么……”他语无伦次。
“立刻封锁现场,向白书记汇报”杨高虎向边上民兵下令。
县革委会主任冯世宽的脸色也瞬间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厉声对白明川喝道:“白明川!立刻控制现场!所有人原地不准动!各村干部清点本队人数!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他转头对身边的通讯员命令:“马上跑步去公社,打电话给县民兵预备役团!立刻派人支援,封锁这一带!快!”
命令一下,整个工地像炸了窝的马蜂,顿时乱成一团。民兵们如临大敌,哗啦啦拉动着枪栓,把各个路口都卡死了。
高音喇叭也顾不上放音乐了,里面传来公社干部声嘶力竭的喊话,要求所有人待在原地,等候检查。刚才还洋溢着喜悦的工地,转眼间被一种紧张、恐惧的气氛笼罩。
王满银和王家母子三人,作为直接的冲突方,首当其冲被民兵重点看管起来,带到了指挥部旁边一块空地上。
王满银心里冷笑一下,事情闹的越大越好。丢枪?这可不是王三狗偷几个馍能比的了,这是重大的政治事件!够让刘彪子,王家母子喝一壶的,他可是受害者。
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随身空间,一柄56式半自动步枪斜搁在当中,他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他的心眼可不大。
兰花本来在双水村的队伍里,远远看见满银被带走,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也顾不得许多,跟爹孙玉厚说了一声,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挤过人群,站到了王满银身边,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脸色煞白,但眼神里满是坚定。押送的民兵只是冷眼扫了一下,就看向远处。
王母这会儿也吓傻了,坐在地上忘了哭嚎,呆呆地看着周围跑来跑去、神色紧张的民兵。
王二狼和王四牛更是怂了,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刚才追打王满银的那股凶悍劲儿早没了影。
短暂的死寂之后,王母似乎回过味来,又把矛头指向了王满银。
她不敢再大声哭闹,而是压着嗓子,用那种哭丧似的调子絮叨起来,手指头恨不得戳到王满银脸上:
“都是你……丧良心的王满银……要不是你害我家三狗,咋会出这事……你个扫把星哟……你不得好死……,俺们家要被你害死了……”
她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声音不大,但在周围一片紧张压抑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兰花一直紧紧抿着嘴,听着王母那些恶毒的诅咒,看着王满银疲惫又无奈的脸,再想到这些天来的受的委屈和刚才的冲突,她胸口那股憋了许久的气,再也压不住了!
她猛地松开王满银的胳膊,一步跨到王母面前,身子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声音却像敲冰碴子一样,又冷又脆:
“闭住你的臭嘴!老虔婆!你还有脸在这嚎丧?”
这一声吼,把王母吓了一跳,也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谁也没想到,平时看着温顺腼腆的孙兰花,能爆发出这么大的火气。
兰花指着王母的鼻子,眼圈通红,却是气的:“你还有脸说满银害人?你咋不撒泡尿照照你家王三狗是个甚货色!从小就好吃懒做,偷鸡摸狗,回到屋里打得你鼻青脸肿,还欺负兄弟,把好好一个家败成啥样?罐子村谁不知道?你们王家教出这么个东西,还有脸出来寻别人的不是?!”
王母被骂得张口结舌,想反驳,兰花却不给她机会,连珠炮似的接着骂:
“上次满银好好在上工,是王三狗这个坏怂先诬告是坏分子!要不是罐子村的满仓支书明事理、敢担保,满银早就被冤枉了!这次在大灶上,多少人看着?满银干活实打实,汗流到脚后跟!
你家王三狗呢?滑得跟泥鳅一样,偷奸耍滑,手脚不干净,偷了白面馍人赃俱获,还敢红口白牙地赖别人!你们老王家的良心都让狗吃了?还是你们一家子都是这号赖皮狗习性?!”
“你……你胡说……”王二狼想帮腔。
“我胡说?”兰花猛地转向他,目光像刀子一样,“你们今天跑来闹,不就是听信了王三狗那鬼话?他要是清白的,公社能关他?
你们不去问问干部,反倒来欺负老实干活的满银?我看你们是看他好说话,想捏软柿子!我告诉你们,没门!我孙兰花今天把话放这儿,满银要是少一根汗毛,我跟你们王家没完!”
她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又转向已经懵了的王母,字字诛心:“你还有脸哭?你儿变成这样,就是你当娘的惯的!小的不是东西,老的也不讲理,一家子合起伙来欺负人!
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不怕唾沫星子把你们淹死?我要是你,早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还有脸在这丢人现眼!”
兰花这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又狠又准,把王家母子那点遮羞布扯得干干净净。周围被看管起来的村民,虽然不敢大声附和,但不少人都在暗暗点头,觉得兰花骂得解气。
王母被骂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剩下“呜呜”的干嚎。王二狼和王四牛也耷拉着脑袋,不敢再看兰花。
王满银站在兰花身后,看着兰花像只护崽的母鸡一样挡在自己前面,为了他跟人拼命,心里那股暖流涌遍了全身,连刚才的紧张和疲惫都冲淡了不少。
他伸手轻轻拉了拉兰花的胳膊,低声道:“兰花,算了,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当,公社和县上领导会查清楚的。”
兰花这才慢慢顺过气来,但依旧狠狠瞪着王家的人,像一尊门神似的护在王满银身边。
这时,县民兵预备役团的人跑步赶到了,迅速接管了现场的警戒和搜查工作。气氛更加肃杀。所有村民被要求以村为单位集中坐下,接受逐一询问和检查。
冯世宽主任脸色铁青,在现场亲自坐镇指挥。丢枪事件,尤其是在他视察期间发生,性质极其严重,必须彻查清楚。
王满银和兰花坐在一起,他的手在挎包上轻轻摩挲着,目光扫过不远处像热锅上蚂蚁一样的刘彪子,又掠过那瘫软在地的王家母子,最后望向黄土坡上那轮开始西沉的日头。
工地上,只剩下民兵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干部们压低嗓音的询问声。
这场大会战必定龙头蛇尾,喜欢折腾人的干部吃些瓜落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