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上一片死寂,只有大锅里煮菜的咕嘟声和远处传来的嘈杂人声。没人吭气,个个都低着头,心里打鼓。
杨高虎等了几秒钟,见没人承认,失去了耐心,大手一挥:“搜!先从身上搜起!”
民兵们上前,挨个搜身。王满银配合地举起手,他身上就一件湿透的汗衫,一条单裤,口袋空空,什么也藏不住。其他人也一样。搜身自然一无所获。
“搜他们的铺盖卷和挎包!”杨高虎又下令。大家的挎包衣物和水壶都堆放在灶棚不远处的空地上。
民兵们开始翻查那些破旧的衣服和挎包。突然,一个民兵喊了起来:“杨干事!这里有!”
他手里高举着一个破旧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蓝布挎包,挎包敞着口,能看见里面赫然躺着几个发黄的白面馍!还冒着热气。
“那是谁的包?”杨高虎厉声问。
王三狗原本还在看热闹,等看清那个眼熟的挎包,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猛地跳起来,手指颤抖地指向刚刚站起身的王满银,尖声叫道:“是他!是王满银栽赃我!杨干事,是他害我!我的包和他的包放在一起!肯定是他趁我不注意塞进去的!”
王满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和冤枉,他摊开手,看着杨高虎和众人:“杨干事,各位婶子大爷,我王满银今天干活咋样,大家都看在眼里。我当间就出去一趟喝水,再说,我穿这一身,能藏住八个馍?”
不等杨高虎说话,那胖婶子先把大铁勺往锅沿上一磕,叉着腰站了出来:“杨干事,我给满银作证!这后生从过来就没偷过懒,一直跟我这儿抬蒸笼、搬东西,汗珠子摔八瓣儿,连口水都是抽空跑去喝的,完事立马就回来!他哪有工夫去搞那些歪门邪道?”
她转而瞪着面如死灰的王三狗,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倒是你王三狗!一会儿嚷着拉屎,一会儿喊着尿尿,一会儿又渴得活不下去要喝水,来回跑多少趟?谁知道你溜达的时候干了啥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看就是你手脚不干净,还想赖别人!”
其他几个灶上的妇女也纷纷附和:“就是!王三狗就属他事多!”“满银娃实在,不会干这事!”
王三狗百口莫辩,急得直跺脚,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冤枉啊!杨干事!我真没偷!我敢发誓!是王满银坑我……”
杨高虎看着眼前这一幕,又瞅了瞅一脸委屈的王满银和贼眉鼠眼、素有恶名的王三狗,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嚎什么嚎!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好说的!带走!先关起来,等开饭后再处理!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刘彪子和其他两个民兵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去,扭住王三狗的胳膊。
王三狗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走,嘴里还在不住地嚎叫:“冤枉啊……王满银你不得好死……你陷害我……”
王满银站在原地,看着王三狗被拖远的背影,脸上依旧是那副受了委屈的无辜表情,心里却冷冷一笑。
他目光掠过正使劲扭着王三狗的刘彪子,那个砸过他一家伙的民兵,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这才只是开始。那一下枪托的账,他迟早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大灶上暂时恢复了秩序,社员们的队伍已经涌到了近前。
王满银揉了揉还有些发酸的肩膀,重新走向那热气腾腾的灶台。日子还长,在这黄土坡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日头过了中天,毒辣劲儿却没减多少,晒得工地上腾起一股股虚晃晃的热浪。大灶上乱哄哄的午饭时辰总算过去了。
社员们拖着步子回窝棚或者阴凉处歇晌,留下满地狼藉。空气里还飘着馍味和菜汤的寡淡气息,混着汗味儿和黄土的腥气。
杨高虎蹲在灶棚阴影里,三两口扒完自个儿那份饭,把铝制饭盒往地上一蹾,抹了把嘴。
他眉头锁得死死的,这光天白日的,王三狗居然想浑水摸鱼,偷窃精贵的白面馍,胆子可真不小。也太没把他放在眼里,当基地会战是过家家。
他越想越气,尤其他在案板上,让人自首,答应从轻处罚,王三狗还无动于衷,真当他是菩萨不成。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对旁边一个民兵吩咐道:“去,把王三狗提到我那棚子里去。”又指了指另一个,“你去叫王满银也过来一趟。再把刘彪子给我找来!”
不大工夫,王三狗先被推搡着来了。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衣裳汗透,脸上又是土又是泪痕,糊得一道一道的。一进这当做临时审问用的窝棚,腿肚子就转筋,差点没瘫在地上。
杨高虎坐在个破马扎上,脸沉得像锅底:“王三狗,说说你作案动机,是不是对公社不满,想破坏会战的大好局面?”
王三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扯着嗓子嚎,唾沫星子乱飞:“杨干事!青天大老爷!冤枉死我咧!借我八个胆子也不敢偷灶上的白馍啊!
是王满银!肯定是他把馍塞到我挎包里的!他跟我有仇,他害我哩!” 他一边喊,一边用额头磕地,咚咚响。
“害你?他咋害你?众目睽睽,谁能把八个大馍塞你包里不被瞅见?” 杨高虎语气冰冷。
“我……我哪知道他用啥法子!反正就是他!他记恨我!杨干事,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王三狗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杨高虎眉头一皱,厉声喝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个时候了还想陷害别人!”
他扭头又指了指一个民兵,“你去叫王满银也过来一趟。再把刘彪子给我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