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破浪号如同穿越了无声的阴影,悄然驶出沉沙海峡那布满暗流与空间碎片的危险航路,寂灭山脉那熟悉的、带着焦土与新生气息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相较于离去时的风驰电掣,归来的法舟显得沉默而内敛。船体上新增的斑驳伤痕与黯淡的灵光,无声诉说着此行经历的凶险。然而,若是有感知敏锐之辈仔细观察,便能发觉,这艘法舟以及其上的乘客,散发出的气息与离开时已然不同。那是一种历经极致危险与古老秘辛洗礼后,沉淀下来的、更加厚重也更加锐利的气质。
法舟并未直接降落在主营地中央,而是按照叶懿愫事先的指令,悄无声息地滑入营地后方一处被严密阵法守护的专用起降坪。
舱门开启,叶懿愫当先走出,她依旧是那一身素白裙袂,容颜清丽,但眉宇间那份属于盟主的威仪愈发深沉,眸底流转的星辉似乎能洞穿人心。紧随其后的玄夜,黑袍沉静,气息宛若深潭,明明站在那里,却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唯有偶尔抬眸时,那眼底一闪而逝的幽暗,让人心生凛然。苏沐走在玄夜身侧,脸色虽仍有些许苍白,但眼神澄澈坚定,周身隐隐流淌着一股令人心安宁和的灵韵。
青岚、墨辰以及幸存的那七名元婴修士依次走出,人人带伤,神色疲惫,却无一人眼神涣散,反而透着一股百战余生的精悍。
早已接到消息在此等候的凌昊,拄着金属拐杖大步上前,他伤势未愈,脸色却因激动而泛红:“盟主!你们可算回来了!”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众人,尤其在感受到叶懿愫和玄夜那明显更上一层楼的气息时,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但在看到仅剩的七名元婴修士后,喜悦又化为了沉痛,“……辛苦了!”
“回来了。” 叶懿愫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起降坪外围那些若隐若现、试图窥探的身影,眼神微冷,“看来我们离开这几日,营地里颇为‘热闹’。”
凌昊闻言,脸上怒色一闪,压低声音道:“可不是!烈阳那老匹夫和他那帮爪牙上蹿下跳,散布谣言,说什么盟主您一意孤行,致使精锐折损,还说玄夜道友他……” 他看了玄夜一眼,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跳梁小丑,徒惹人笑。” 玄夜淡淡开口,甚至连目光都未曾偏向那些窥探之处,仿佛那些暗中的骚动不过是蚊蝇嗡鸣。
叶懿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无妨,且让他们再蹦跶片刻。凌昊,通知下去,一个时辰后,于主帐召开联盟核心会议,所有长老及各脉主事必须到场。”
“是!” 凌昊精神一振,知道盟主这是要出手整顿了。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起降坪,前往核心区域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道故作关切的声音:
“盟主!玄夜道友!苏沐仙子!你们可算平安归来了!真是苍天佑我联盟啊!”
只见天机阁阁主赵千明带着几名随从,笑容满面地快步走来,他目光在叶懿愫和玄夜身上迅速扫过,尤其在感知到那股令他心悸的深沉变化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但脸上笑容却愈发热情:“听闻盟主此行深入陨星海那等绝险之地,老夫真是日夜悬心!如今见诸位安然返回,想必是大有收获?不知那陨星海内……”
他话未说完,叶懿愫便已淡淡打断:“赵阁主消息倒是灵通。收获几何,稍后会议自有分晓。我等旅途劳顿,需稍作休整,恕不奉陪了。”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与送客之意。
赵千明脸上笑容一僵,讪讪道:“是是是,盟主辛苦,是老夫唐突了。” 他目光又不自觉地瞟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玄夜,试图从其脸上看出些什么。
玄夜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眼前之人与周围的空气并无区别。
赵千明心中暗恨,却不敢再多言,只得拱手告退,转身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叶懿愫不再理会他,对凌昊道:“加强戒备,会议之前,我不希望再有任何无关人等前来打扰。”
“明白!”
一个时辰后,联盟主帐。
帐内气氛凝重,济济一堂。联盟现存的所有长老、各加盟势力主事、以及七脉遗孤的核心成员尽数在场。叶懿愫端坐主位,玄夜与苏沐分坐左右,凌昊、青岚、墨辰等人依次列座。
烈阳真人坐在靠前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但他微微跳动的眉梢和不时扫过玄夜的余光,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赵千明则坐在稍后一些,脸上挂着惯有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叶懿愫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将陨星海之行的经过,删减了关于星灵族核心传承与光暗平衡的具体细节后,择要讲述了一遍。重点描述了归墟之眼的恐怖、星穹古鲸的残魂与牺牲、织噩者残余力量的盘踞,以及他们获得的关于“门”、“覆盖”等关键信息。
她没有刻意渲染,只是平静陈述,但那波澜壮阔又危机四伏的经历,依旧让在座众人听得心神摇曳,面露震撼。尤其是听到古鲸残魂最终熄灭,以骸骨永镇归墟时,不少人都露出了肃然起敬之色。
“……综上所述,织噩者之威胁,远超我等此前预估。其目的并非毁灭,而是从根本上‘覆盖’我等存在的世界。寂灭山脉一战,我等摧毁的,或许只是其庞大计划中的一环。” 叶懿愫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清越而坚定,“前路艰险,但我等已非毫无头绪。星源乃希望所系,联盟乃基石所在。唯有团结一心,方能于绝望中,搏出一线生机。”
帐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叶懿愫带来的信息太过震撼,需要时间消化。
就在这时,烈阳真人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质疑:“盟主所言,自是惊心动魄。不过,据老夫所知,此行似乎折损了三位元婴同道?而且……玄夜道友在归来时,气息似乎与以往大不相同,力量更是……嗯,颇为骇人。不知在陨星海内,具体发生了何事?玄夜道友的力量,是否……稳妥?”
他终于图穷匕见,将矛头直指玄夜,话语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玄夜身上,帐内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紧张。
玄夜缓缓抬起眼眸,那双深邃如永夜的眸子,平静地看向烈阳真人。
没有怒意,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但就在他目光落在烈阳真人身上的瞬间,烈阳真人只觉得周身空气骤然凝固,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仿佛被史前凶兽盯上的冰冷恐惧感,如同冰水般从头浇到脚!他体内修炼多年的赤阳灵力竟不由自主地凝滞、收缩,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脸色惨白如纸。
玄夜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他转向叶懿愫,微微颔首。
叶懿愫心中了然,知道玄夜这是以绝对的力量差距,无声地粉碎了烈阳的质疑。她看向惊魂未定、狼狈不堪的烈阳真人,以及帐内那些神色各异的长老,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玄夜道友之力,乃是为守护联盟、对抗织噩而存。其本质,我已尽知,无需任何人质疑。至于折损的同道……” 她目光扫过那三位陨落修士空出的位置,声音沉痛而坚定,“他们的牺牲,是为了换取关乎九寰存亡的真相!他们的名字,当永刻英魂碑,受后世敬仰!而非成为某些人搬弄是非的借口!”
她站起身,盟主威仪尽显,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值此存亡之秋,本盟主希望诸位能摒弃私念,同心协力!若再有妄议功臣、动摇军心者……”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无论身份,严惩不贷!”
强大的气势伴随着星源核心的微微波动,笼罩整个营帐,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烈阳真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颓然低下头,再不敢言语。赵千明等人更是噤若寒蝉。
这一次,叶懿愫以无可争议的功绩、震撼人心的真相以及玄夜那深不可测的实力,悍然压下了所有暗流与质疑。
联盟的权柄,在这一刻,真正牢牢握在了她的手中。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开始。外部的威胁,内部的隐患,都远未到解决之时。
风暴,仍在酝酿。
第22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