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似海,古木参天,浓密的树冠层层叠叠,将大部分天光阻隔在外,唯有零星的光斑如同碎金般洒落在铺满厚厚腐叶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腐烂的特殊气息,幽静得令人心慌。
叶懿愫紧握着那根削尖的树枝,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脚踩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她尽力收敛气息,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如同真正受惊的林间小兽,竖起了全身的感官绒毛,警惕地捕捉着四周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离开小溪后,她已经在这片仿佛没有尽头的原始丛林里跋涉了近两个时辰。根据地图上模糊的标记和太阳的方向,她勉强朝着西北方前行。然而,丛林内部地形复杂程度远超她的想象,沟壑、断崖、缠人的藤蔓、无法通行的密灌……不断迫使她改变路线,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一直在原地打转。
饥饿和疲惫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她的体力与意志。那几颗野果提供的能量早已消耗殆尽。凝气六层的修为,在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仅仅能让她比寻常人更耐饿、体力稍好一些,动作更轻盈几分,却远未达到辟谷或是寒暑不侵的境界。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片丛林远非看起来那般宁静无害。
就在半刻钟前,她亲眼目睹一条色彩斑斓、足有婴儿手臂粗的毒蛇,从一棵古树的枝桠上闪电般扑击而下,将一只正在啃食坚果的灰毛松鼠吞入腹中。那冰冷的竖瞳和迅捷的身影,让她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也远远避开了一处弥漫着诡异粉红色雾气的沼泽,那沼泽周围寸草不生,静得可怕,水面上漂浮着几具小型兽类的白骨,显然蕴含着剧毒。
危险无处不在。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咕噜噜……”肚子再次不争气地抗议起来。强烈的饥饿感让她眼前微微发黑,脚步也有些虚浮。她靠在一棵粗壮的铁杉树上,喘息着,从简易树叶水囊里抿了一小口水,滋润干得发痛的喉咙。
必须找到食物。否则,别说复仇寻根,她很快就会饿死在这片无人知晓的密林里。
她努力回忆着在青云门时,负责照料药圃兼管灵膳的林师叔闲暇时教过的一些野外知识——哪些野果无毒,哪些植物的根茎可以充饥,如何设置简单的陷阱捕捉小型猎物……
休息片刻,她强撑着继续前行,目光更加仔细地扫视着四周。终于,在一处阳光稍多的林间空地上,她发现了几株挂满红色浆果的灌木。那浆果色泽鲜红,形似小灯笼,正是林师叔提到过的“赤浆果”,味甜多汁,可充饥。
叶懿愫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谨慎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快步走上前。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诱人果实的刹那——
“嗷呜——!”
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性的兽吼,如同闷雷般,骤然从她侧后方的灌木丛中炸响!
叶懿愫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她猛地向前一个狼狈的翻滚,娇小的身体险之又险地扑倒在地!
“嗤啦!”
几乎就在她扑倒的瞬间,一道灰影带着腥风从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扑过,锋利的爪牙将她后背的衣衫撕裂开几道口子,带起的劲风刮得她头皮发麻!
叶懿愫惊魂未定地抬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只见一头体型壮硕、堪比小牛的青灰色妖狼,正拦在她与赤浆果丛之间。这妖狼龇着惨白的獠牙,涎水从嘴角滴落,一双幽绿色的狼眼死死地盯着她,充满了饥饿与贪婪。它的气息凶戾,远非普通野狼,赫然是一头快要踏入一阶、相当于凝气三四层修士的妖兽!
显然,它也看中了这片赤浆果,并将叶懿愫视为了入侵者和猎物!
逃!
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她的大脑。她根本不是这头妖狼的对手!
然而,那妖狼似乎看出了她的怯意,低吼一声,后肢猛地蹬地,再次化作一道灰色闪电扑了上来,血盆大口直咬她的咽喉!速度快得惊人!
退路被封死!避无可避!
生死关头,叶懿愫脑中那根名为恐惧的弦似乎突然崩断了!取而代之的,是青云门血夜里燃起的冰冷火焰,是师父、师兄师姐惨死的画面,是那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她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滚开!”她发出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尖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体内那微薄的凝气六层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她没有学过任何攻击性的术法,此刻全凭本能!她猛地将手中削尖的树枝灌注微薄灵力,如同握着一柄短剑,不退反进,朝着妖狼扑来的方向,狠狠刺去!同时,她的身体仿佛自然而然地施展出了最熟练的“清风拂柳步”,试图避开正面冲击!
这是毫无章法的、绝望的反击!
“噗!”
灌注了灵力的树枝,竟真的刺入了妖狼的前肩!但妖狼扑击的力量太大了,树枝瞬间折断!叶懿愫虎口崩裂,鲜血直流,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呜!”妖狼吃痛,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肩头的伤口并不深,却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它绿油油的眼睛里凶光大盛,再次扑上!
叶懿愫摔得七荤八素,浑身剧痛,眼看妖狼再次扑至,她几乎是靠着本能,手脚并用地向旁边翻滚躲避。
刺啦! 妖狼的利爪再次落空,却将她原本就破损的衣袖彻底撕碎,在她手臂上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鲜血瞬间涌出,剧痛让她几乎晕厥!
她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有自己的,也有妖狼的。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不!她不能死!
剧烈的疼痛和极致的危险,仿佛刺激到了她血脉深处某种沉睡的力量。在那妖狼又一次张口咬来的瞬间,叶懿愫的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竖影!
她的身体反应骤然提升了一个档次!腰肢以一种远超平时、近乎诡异的角度猛地一扭,竟在不可能的情况下,于毫厘之间再次避开了狼吻!
同时,她断裂的指甲死死抠进地面的泥土里,另一只完好的手胡乱抓到了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
妖狼一口咬空,巨大的头颅正好出现在她上方!
就是现在!
叶懿?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狠厉,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攥紧那块石头,朝着妖狼那幽绿色的眼睛,狠狠砸去!
“嗷——!!!”
凄厉无比的狼嚎瞬间响彻林间!
石头尖锐的棱角深深嵌入了妖狼的右眼,鲜血和浑浊的液体喷溅而出!
妖狼遭受重创,彻底疯狂,剧痛让它失去了准头,疯狂地在地上翻滚、扑打,发出痛苦的哀嚎。
叶懿愫趁机连滚带爬地逃开,躲到一棵大树后面,浑身脱力地瘫软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跳得像是要炸开。她看着那只疯狂挣扎的妖狼,手臂和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不断渗出,将她的衣衫染得越发鲜红。
她活下来了……以惨重的代价。
过了好一会儿,那妖狼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倒在血泊中,不再动弹。
林间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叶懿愫粗重的喘息声和浓郁的血腥味。
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多久,更大的恐惧随之袭来——如此浓重的血腥味,在这危险的丛林里,很快就会引来其他更可怕的捕食者!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叶懿愫咬紧牙关,撕下相对完好的里衣布料,死死缠住手臂和小腿上最深的伤口,暂时止血。她甚至顾不上那株赤浆果,也顾不上那死去的妖狼可能存在的、微乎其微的妖核,挣扎着站起身。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忍着钻心的疼痛,踉踉跄跄地、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这片血腥之地。
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失血和力竭让她头晕眼花,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直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再次出现在眼前。她几乎是滚落进溪水中,冰凉的河水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刺痛的清醒。
她贪婪地喝着水,清洗着伤口,又找到一些止血的草药嚼碎敷上。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连爬上岸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蜷缩在溪边一块巨石下的阴影里,抱着膝盖,身体因为疼痛、寒冷和后怕而瑟瑟发抖。
夕阳的余晖再次透过林隙,染红了溪水。
一天,又快要过去了。
她孤身一人,伤痕累累,饥寒交迫,迷失在无边无际的陌生丛林里,身后可能还有循着血腥味追来的猛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一点点淹没了她。
师父……大师兄……依依姐……你们在哪里……小猫好怕……好痛……
她在心里无声地哭泣,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水珠和血污,悄然滑落。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