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司的晨总裹着股旧时光的软意。老木梁在头顶架着,木纹里嵌着经年的松烟墨香,西窗的棂格雕着简单的云纹,晨光从格缝里漏进来,在青砖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
墙根摆着盆养了五年的虎尾兰,叶片绿得发亮,叶尖还沾着昨晚的露水,是沈青梧每天早上浇的。
我坐在靠窗的老梨木桌前,桌上摊着本深褐色牛皮封皮的《地脉记要》,书页边缘被翻得发毛,里面夹着的几张批注图,边角都卷了边 —— 那是前几次追神秘势力时,我对着库脉波动画的关联线。
阳光落在 “西南木脉与古库关联” 那行字上,把墨色晒得发暖,我用指尖点着 “金纹显则库脉动” 这句,眉头轻轻皱着:翻遍前后页,既没说 “金纹” 是缠枝还是点状,也没提和那股总藏在暗处的势力有没有牵扯。
“关键时候倒含糊了。” 我嘀咕着伸手去摸铅笔,想在空白处画个问号,指尖却碰倒了桌角的墨水瓶 —— 幸好瓶塞没拔,只滚了半圈,带起几粒陈年的灰尘,在阳光里慢悠悠飘着。
刚要去扶,就见黄白相间的影子窜过来,是“平安”,它叼着我的铅笔蹭到桌腿边,尾巴扫过地面,把光斑搅得晃了晃,嘴里的铅笔还滴着点墨,是刚才偷舔墨水瓶口沾的。
“‘平安’!把笔吐出来!” 我伸手去抢,它却往后退了两步,爪子踩在光斑里,留下几个淡墨色的小印子。
正闹着,旁边传来沈青梧轻轻的笑声,像落在纸上的细墨。
她坐在斜对面的藤椅上,藤条被岁月磨得发亮,椅边堆着三摞牛皮纸封的旧档案,最上面那本标着 “天枢司?民国三十一年?异事存档”,封皮上的字迹被阳光晒得浅了些。
她膝头搭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巾,手里捏着根橡皮筋,正把理好的档案捆成一摞,手指沾了点口水,翻页时 “哗啦” 一声轻响,纸页间的潮气混着旧墨香飘过来。
窗台上摆着她养的两盆多肉,圆滚滚的叶片在阳光下透着粉,是她去年从老家带来的品种。
“你俩别闹了,” 她从档案里抽出张泛黄的便签,指尖夹着递过来,阳光照在她的指甲上,泛着淡淡的粉,“刚理到‘古蜀异闻’那卷,里面提了句‘青铜带纹,引灵核动’,你看这描述,跟你那本《地脉记要》里的‘金纹’,会不会对得上?”
我接过便签,纸面脆得怕折,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沾着点褐色的水渍,像被雨水浸过:“民国二十八年,蜀地某村挖出青铜残片,片上有金纹,夜有异响,村民见穿金衣人影。”
阳光落在 “金纹” 两个字上,我突然想起墨师事件里见过的类似纹路,心里轻轻一动 —— 之前只当是库脉异动,倒没往古蜀这边想。“说不定真有关!”
我赶紧把便签夹进书里,对着两处文字比对,指腹蹭过粗糙的纸面,“你这儿还有没有更细的记录?比如那青铜残片后来去哪了?”
“哪那么容易找,” 沈青梧笑着摇头,又低头去翻档案,指尖划过牛皮纸封面,留下道浅痕,“这些旧档案有的缺页,有的字迹糊了,我理了三天才理到民国三十年的。等我把这摞理完,帮你找找‘古蜀’相关的,说不定能碰着运气。”
正说着,就听见 “咚” 的一声闷响 —— 赵莽从装备室门口探出头,肩上扛着他那根镇魂鞭,鞭身的朱红绳松了半截,鞭梢的厌胜木片晃悠悠的,手里拎着个掉了漆的铁皮工具箱,箱角还沾着点上次对付邪祟时蹭的泥土。
他把工具箱往地上一放,蹲下来就开始摆弄,砂布、剪刀、新红绳摊了一地,木屑随着他磨木片的动作飞起来,落在阳光里,像细小的金粉。
“这破鞭子,绳又松了!” 他抱怨着,砂布在木片上磨出 “沙沙” 的响,额角渗出点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青砖地上,晕开一小圈湿痕。
“平安”好奇地凑过去,刚想闻闻木屑,就被他手里的剪刀晃了下,立刻往后跳,对着他 “汪” 了一声 —— 上次赵莽修鞭子时,不小心用剪刀剪到了它的耳朵尖,现在还记仇呢。
“谁让你上次追邪祟时,硬把鞭子往石头上甩的?” 沈青梧头也不抬地调侃,手里的橡皮筋 “啪” 地缠在档案上,声音脆生生的,“林奶奶早说过,镇魂鞭是镇邪用的,不是让你当铁棍使的。”
赵莽不服气,手里的砂布磨得更响了:“那邪祟跑那么快,我不使劲甩能缠住它?再说了,我这不是在修嘛!”
他拿起新红绳往鞭身上缠,可绳头总打滑,缠了半天也没缠出个规整的样子,最后急得抓了抓头发,指缝里还沾了点木屑:“沈青梧,你手巧,过来帮我缠两下呗?我这手跟铁钳似的,弄不了这细活。”
沈青梧笑着摆手,指尖碰了碰窗台上的多肉:“我忙着理档案呢,让你旁边那位帮你 —— 他刚才跟“平安”抢笔的时候,手不是挺灵活的吗?”
我正盯着《地脉记要》里的金纹描述发呆,听见这话赶紧摇头:“别找我,我这正找线索呢,那神秘势力的尾巴说不定就藏在这古蜀金纹里,可不能分心。”
阳光慢慢移到书页上,把 “青铜残片” 四个字晒得格外清楚,我心里琢磨着,等沈青梧理完档案,说不定能一起找出点眉目。
就在这时,墙面上挂着的旧挂钟突然 “当” 地响了一声 —— 这钟是前几任留下的,每天九点准点报时,可今天才八点半。
紧接着,最里面那部红色的电话就响了,铃声尖锐得像突然划破了空气,一下子把屋里的 “沙沙” 磨木声、“哗啦” 翻纸声都掐断了。
“平安”猛地竖起耳朵,尾巴紧紧夹在腿间;赵莽手里的红绳掉在地上,木屑还沾在他的指尖;沈青梧刚理好的档案松了一摞,牛皮纸封面滑到地上,发出 “啪” 的轻响。
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要去接电话,手里还捏着那本《地脉记要》,便签从书页里掉出来,飘落在虎尾兰的叶片旁。
听筒刚碰到耳朵,就传来文物局办公室主任慌乱的声音,带着点喘不过气的急促:“是特情局吗?我是文物局的!蜀地考古队出了事,具体情况我们派专员马上过去,大概四十分钟到!你们千万别走开,情况紧急,耽误不得!”
电话 “咔嗒” 一声就挂了,听筒里还留着对方的余喘。
我举着听筒站在原地,阳光依旧从西窗漏进来,落在青砖地上的光斑还在晃,可刚才那股松烟墨混着旧纸的软意,好像突然沉了下去。
“咋了?蜀地那边出啥事儿了?” 赵莽先反应过来,站起来想去捡地上的红绳,却踩了一脚木屑,差点滑倒,指尖的木屑撒了一地。
沈青梧弯腰捡起地上的便签,看了眼上面的 “蜀地青铜残片”,又看了看我手里的《地脉记要》,眉头轻轻皱着:“是跟咱们找的金纹线索有关吗?” 她伸手碰了碰窗台上的多肉,叶片上的露水已经干了,留下个小小的水痕。
“平安”凑到我脚边,用头顶着我的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不像刚才那么欢实了。
桌上的《地脉记要》还摊着,沈青梧的档案松了一摞,赵莽的修鞭工具散在地上,墙上的旧挂钟又开始 “滴答滴答” 地走,声音比刚才清楚了许多。
窗外传来卖豆浆的吆喝声,平时觉得亲切的调子,此刻却显得有点远 —— 我们三个站在屋里,谁都没提 “准备装备” 的话,就像这通紧急电话,只是天枢司晨间日常里一个突然的小岔子,还没真正打破这满室的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