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集团顶层的办公室里,只有翻阅文件的细微声响。苏晚晴放下最后一份签好字的收购整合报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窗外是午后明净的天空,顾氏的风波似乎已彻底尘埃落定,连带着那些血腥的噩梦也仿佛被阳光驱散。
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感却悄然滋生。复仇的快意如同烈酒,酣畅淋漓后,留下的是更深的寂寥。她端起手边的温水,医生建议她戒掉咖啡,开始调理长期紧绷神经带来的后遗症。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角——那里空无一物,但她的指尖却仿佛还记得那张黑色名片的冰冷触感。
周慕深。星耀资本。
那个神秘男人和他的提议,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虽已平复,却改变了水底的生态。陆寒琛提供的保护固然坚固,却也像一座无形的牢笼,将她与更广阔的危险,也或许是更广阔的天地,隔绝开来。
“苏总,”秘书的内线电话打破了宁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一位姓周的先生在一楼接待区,希望能见您。他没有预约,但他说……您一定还记得他。”
苏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果然又来了。
“请他到二号会客室。”
周慕深今日换了一身浅灰色的羊绒开衫,少了几分上次的正式,多了几分闲适的优雅。他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姿态慵懒,仿佛只是来拜访一位老友。见苏晚晴进来,他抬起那双含笑的桃花眼,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一圈。
“苏小姐的气色,比上次见面时好了不少。”他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看来,暂时的风平浪静,确实有助于休养生息。”
苏晚晴在他对面坐下,姿态从容:“托周先生的福,一切安好。不知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周慕深轻笑,从随身的手提包里取出一份薄薄的、包装精美的文件夹,推到苏晚晴面前,封口处是那个熟悉的、复杂的星耀资本徽标火漆印。
“指教不敢。只是上次与苏小姐一席谈话,获益良多。回去后,我特意让团队根据‘光年计划’的潜力与苏小姐的抱负,初步拟定了一份合作构想。”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绝对尊重你的独立性,资源和支持力度,只会比陆氏更强。当然,决定权永远在你手中。”
他没有急于游说,只是将选择权再次,且更具象化地,摆在了她面前。
苏晚晴没有立刻去碰那份文件。她看着周慕深,目光锐利:“周先生似乎对我和陆氏的合作细节,知之甚详。”
“知己知彼,是基本的商业素养。”周慕深坦然迎视,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况且,陆总的手段,圈内人多少都有所耳闻。与他合作,如同与虎谋皮,固然能借其势,但也需时刻提防被其吞噬。苏小姐是聪明人,难道从未想过,当‘光年计划’真正成长为参天大树时,陆氏……还甘心只做一个安静的股东吗?”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蛊惑的磁性:“或者说,当‘彼岸资本’下一次以更猛烈的方式卷土重来时,苏小姐是否愿意,将你和苏家的全部命运,都系于陆总一人的决断之上?”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苏晚晴内心最隐秘的疑虑上。独立性与安全感,是她与陆寒琛合作中,始终无法完美调和的矛盾。
“星耀能提供什么陆氏给不了的?”她直接问道。
“自由。”周慕深斩钉截铁,“以及,先发制人的能力。我们不仅防御,我们更擅长主动解决麻烦的根源。比如,关于‘彼岸资本’在北美那个生物科技基金的真正目的,我想,苏小姐可能会感兴趣。”他抛出了一个陆寒琛都未曾深入提及的信息钩子。
苏晚晴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她终于伸手,拿起了那份文件,指尖感受到火漆印微微的凸起。
就在苏晚晴的手指即将揭开火漆印的刹那,会客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陈默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目光先是在周慕深身上停留了一瞬,锐利如鹰隼,然后转向苏晚晴,声音平稳无波:“苏小姐,陆总那边有紧急事务,需要您立刻过去一趟。”
时机巧合得令人心惊。
周慕深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露出一个了然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他优雅地站起身:“看来,陆总的消息很灵通。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这份构想书,苏小姐可以慢慢看。”
他微微颔首,从容不迫地离开了会客室,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拜访。
苏晚晴握着那份尚未开启的文件,看着陈默。陈默的目光落在文件上火漆印的徽标上,眼神深沉。
“苏小姐,陆总在等您。”陈默重复道,语气不容置疑。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沉重的文件夹放进抽屉,锁好。
她站起身,走向门口,心中却已波澜骤起。周慕深的再次出现,陆寒琛恰到好处的“召唤”,都明确地告诉她——平静,从来都只是假象。
而她,正站在两个庞然大物无声角力的缝隙之间。手中的文件,仿佛一块滚烫的炭,既是机遇,也可能是引爆一切的导火索。
抽屉可以锁住文件,却锁不住那已然在她心中生根发芽的、关于“自由”与“选择”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