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号船坞,像一座与世隔绝的钢铁孤岛。
白天,这里是喧嚣的充满了火花与金属撞击声的工业地狱。
夜晚,则变成了一座寂静的被巨大探照灯和无处不在的巡逻队所统治的白色监狱。
赵峰和他的“螺丝钉”小组被“安置”在了船坞内部,一排由临时活动板房搭建而成的宿舍里。
美其名曰,“方便技术交流”。
实则,是24小时不间断的贴身监禁。
从他们抵达的第一天起,一场无形的战争就已经打响。
田中贤二,为他们量身定做了一套天衣无缝的“牢笼”。
他们的行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宿舍和指定的“督察区域”之内。
任何试图,靠近核心动力区或武器区的行为,都会被身边那些,看似在“协助”工作,实则为贴身看守的日本工程师,用各种“技术原因”,给礼貌地挡回来。
一日三餐,由专人,定时送到宿舍门口。
饭菜,简单却又干净得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也同样,杜绝了他们任何与外界进行物质交换的可能。
营房内,每一件物品都被动过手脚。
电话只能拨通船坞内部的几个分机号码,任何对外的线路都早已被物理切断。
甚至,连他们每天换洗下来的衣物都会被专人收走,“统一清洗”,以防止他们,利用衣物传递任何信息。
赵峰,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对技术充满了热情和好奇的“督察官”。
他每天,都带着队员准时出现在指定的区域。
他会,极其“认真”地研究那些,由田中贤二“慷慨”地提供给他们的早已被处理过的非核心区域的结构图纸。
他会向身边的日本工程师,提出一些,看似刁钻却又无关痛痒的技术问题。
他甚至,还会在休息时间,主动邀请那些看守他们的日本士兵,一起抽烟,喝酒,用他那在战场上,学会的蹩脚的日语,跟他们,聊着一些关于女人和家乡的无聊的话题。
他的表演,是那样的真实。
以至于,连那些,最警惕的特高课便衣,都渐渐地放松了对他的戒备。
他们开始觉得,这几个从南京来的“草包”海军,不过是被常敬尧派来镀金的、一群眼高手低的纨绔子弟而已。
但当夜幕降临,当所有的灯火都熄灭之后。
行动才真正开始。
燕子李三是第一个开始行动的“探针”。
他像一只,真正的没有重量的夜枭。
在确认了走廊上,那些固定的和流动的哨兵的巡逻间隙之后。
他,从一个早已被他标记出了监控死角的通风口,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他没有去那些防卫森严的核心区域。
他的目标,是这座巨大船坞的“神经”和“血管”——那些,错综复杂的、如同蛛网般,遍布在天花板和墙壁夹层里的……
管道和电缆。
他用一根浸泡过松节油的细麻绳,极其小心地擦拭掉,那些早已积满了灰尘的管道表面。
然后,借着,从远处探照灯,透进来的、微弱的光。
他,开始辨认那些代表着不同功能的管道颜色和标记。
红色,是消防管道。
蓝色,是冷却水循环系统。
黄色,则代表着,高压蒸汽。
而那条,被包裹在最厚实的铅皮之下的最粗的黑色管道,毫无疑问,就是为整艘潜艇提供动力的……
高压电缆。
他,在黑暗中,一点一点地解剖着,这头钢铁巨兽的每一根血管和每一条神经。
然后,将它们牢牢地记在自己的脑子里。
而阿力,那个曾经的钳工“千斤顶”,则负责破解,他们所面临的、第一个,也是最棘手的难题——
门锁。
田中贤二,为了防止内部的技术资料外泄,在所有,通往核心区域的通道上,都安装了,最新款的“双向联动式”防盗门锁。
这种锁,一旦被外力强行破坏,就会立刻触发内部的自锁装置和连接着总控制室的警报。
想打开它,比登天还难。
阿力,从赵峰抽剩下的烟盒里,取出了一小片锡纸。
又从自己的制服上,刮下了一点点干燥的油漆粉末。
他将这两样,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混合在一起,用口水,调和成一种黏稠的、灰色的糊状物。
然后,趁着白天,“督察”工作时,一次极其“无意”的身体接触。
他将这团,灰色的糊状物,神不知鬼不觉地,按在了一名负责保管图纸室钥匙的日本工程师的钥匙之上。
当天深夜,在宿舍那间狭小的卫生间里。
阿力,用一把从食堂里“顺”来的餐刀和一块从床架上拆下来的铁片。
借着,马桶里那微弱的反光。
他,像一个在最艰苦的环境下进行创作的艺术家,一点一点地打磨着,那把即将要为他们打开“地狱之门”的……
钥匙。
那“滋啦、滋啦”的、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夜里,像一首充满了希望和危险的……
催眠曲。
而赵峰,则负责做着,最危险也最疯狂的准备。
他,在白天以“检查消防安全”为名,光明正大地,走遍了船坞内所有的消防栓。
他,没有去动那些消防栓。
他只是,在每一个他认为,可以作为,最终爆破点的消防栓的内部接口处,极其隐蔽地,塞进了一小团,用油布包裹着的……
棉絮。
这些棉絮,一旦被点燃,就会在短时间内,释放出大量的窒息性的浓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