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小区门口的空地上就支起了几个摊位。李四的二手货摊摆在最靠边的位置，旧书旧杂志码得整整齐齐，旧玩具用红绳串起来挂在推车把上，那个老式收音机擦得锃亮，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 可从六点出摊到七点半，除了几个问价的老人，连个驻足细看的年轻人都没有。
李四蹲在地上，用抹布反复擦着推车的轮子，心里有点发慌。昨天卖了五十多块钱，勉强够当天的饭钱，要是今天还这么冷清，连进货的钱都凑不出来。他抬头望了望对面卖早餐的摊位，热气腾腾的包子笼前排着长队，香味飘过来，勾得他肚子咕咕叫。
“爸爸，我要那个小熊！” 一个清脆的童声突然响起。李四猛地抬头，看见一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女人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走过来，女人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应该是刚从菜市场回来。
“小朋友真有眼光，这个小熊是我小时候玩的，洗干净了还跟新的一样。” 李四连忙站起来，笑着说，“五块钱就行，便宜卖了。”
女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笑着说：“行，就买这个。” 她掏出五块钱递给李四，小女孩抱着小熊蹦蹦跳跳地在摊位前转圈。就在这时，女人的目光落在了摊位角落的几本笔记本上 —— 那是李四昨天收拾旧物时，不小心和旧杂志摞在一起的，红色封面在一堆旧书里格外扎眼。
“这是什么？” 女人弯腰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手指拂过泛黄的封面，“看着像旧笔记本，里面写了东西吗？”
李四心里 “咯噔” 一下，连忙上前想把笔记本拿回来：“没什么，就是普通的旧笔记本，里面是空的。” 他昨天答应王大爷的儿子要好好保管，可早上收拾摊位时手忙脚乱，竟忘了把笔记本锁起来，现在被人翻到，心里又急又慌。
可女人已经翻开了笔记本的扉页 —— 那把生锈的锁扣不知什么时候松了，轻轻一掰就开了。她低头看着，原本随意的眼神渐渐变得专注，嘴角还勾起了一丝笑意。小女孩抱着小熊凑过来：“妈妈，上面写了什么呀？”
“写了咱们小区的事呢。” 女人笑着念了起来：“今天三楼的妞妞又哭着不肯上幼儿园，她妈妈哄了半天，给买了根棒棒糖才肯走。这孩子跟我们家朵朵一样，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念到这里，女人抬头看向李四，眼睛亮得惊人：“这写的是真的吧？我就是三楼的，我女儿就叫妞妞！”
李四愣在原地，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他没想到王大爷的日记里竟然写了这么具体的邻里琐事，更没想到会被当事人撞见。
“太有意思了！” 女人又往后翻了几页，手指点着其中一段，“你看这段，写张大妈跳广场舞抢地盘的事，那天我就在旁边看，跟写的一模一样！还有这段，说楼下的流浪猫生了崽，王大爷每天去喂牛奶，我还见过好几次呢！”
她越看越入迷，抱着笔记本不肯撒手：“小伙子，这笔记本卖吗？多少钱一本？”
李四心里天人交战 —— 卖吧，对不起王大爷的托付；不卖吧，眼前这单生意要是成了，说不定能带动其他旧物的销售。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十块钱一本，里面都是…… 都是别人写的小区故事。”
“十块钱？太值了！” 女人毫不犹豫地掏出三十块钱递过来，“我买三本！给我闺蜜也带两本，她们肯定喜欢。这比网上那些瞎编的小说真实多了，就像在看咱们邻居自己的故事！”
李四接过钱，手指都在发抖。看着女人把三本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购物袋，他想说点什么，比如 “这其实是别人的日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他实在舍不得这到手的三十块钱，更舍不得这难得的 “好生意”。
“妈妈，我也要看！” 妞妞拽着女人的衣角，踮着脚想抢笔记本。女人笑着把她抱起来：“等回家妈妈读给你听，里面还有写小朋友的故事呢。” 母女俩说说笑笑地走了，临走时女人还回头说：“小伙子，要是还有这种笔记本，记得告诉我！”
李四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三十块钱，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有了一笔像样的收入，忧的是要是王大爷回来发现日记被卖了，不知道会多生气。他刚想把剩下的两本笔记本藏起来，就看见两个穿运动服的年轻女孩走了过来 —— 她们是住在隔壁单元的大学生，平时就爱淘旧书。
“李四哥，你这儿还有这种笔记本啊？”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女孩指着剩下的两本，“刚才看见三楼嫂子买了三本，说里面写的都是小区的事，真的假的？”
“就…… 就是些普通故事。” 李四含糊地说，想把笔记本往旧书堆里塞。可女孩已经伸手拿了过去，翻开几页就笑出了声：“这不是上周我帮王大爷搬花盆的事吗？写得也太详细了！连我穿的粉色 t 恤都记下来了！”
另一个女孩凑过去看，也连连点头：“真的好真实！比那些矫情的网络小说好看多了。我们买了，正好一人一本。” 两人很快付了钱，拿着笔记本高高兴兴地走了。
不到十分钟，五本笔记本就卖出去了四本，只剩下最薄的那一本。李四看着空了大半的笔记本摞，心里既窃喜又愧疚 —— 窃喜的是这 “意外之财” 来得太及时，愧疚的是自己终究还是违背了承诺。他把最后一本笔记本塞进推车最底层，用旧衣服盖好，生怕再有人来买。
“李四，生意不错啊！” 卖西瓜的老李头推着车路过，看见他手里的钱，笑着说，“刚才看见好几个年轻人在你这儿买东西，卖的什么好东西啊？”
“没什么，就是几本旧笔记本。” 李四连忙把钱塞进围裙口袋，脸上有点发烫。
老李头也没多问，递给他一块切好的西瓜：“天热，吃块瓜解解暑。你这摊子摆得挺整齐，肯定能卖得好。”
李四接过西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小区里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路过他的摊位时，都会好奇地往这边瞥一眼 —— 刚才买笔记本的女人和女孩还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拿着笔记本跟几个宝妈分享，引得她们频频朝这边看。
果然，没过多久，那几个宝妈就结伴走了过来。“小伙子，还有刚才那种笔记本吗？我们也想买几本。” 一个穿碎花衬衫的女人问道，“听三楼嫂子说，里面写的都是咱们小区的事，特别真实。”
李四心里一紧，连忙摆手：“没了没了，就那几本，都卖完了。” 他生怕她们追问，赶紧指着旧书说，“这些旧杂志也挺好看的，都是以前的畅销书，五块钱一本。”
宝妈们有点失望，翻了翻旧杂志，没找到感兴趣的，就转身走了。李四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能卖王大爷的笔记本了，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道歉。
可转念一想，王大爷还要过阵子才回来，这期间要是再有人来买笔记本，自己能抵得住诱惑吗？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五十块钱 —— 这是卖笔记本赚的，比卖一天旧物还多。诱惑像小虫子似的挠着他的心，让他既不安又侥幸。
“李四哥，你这儿有旧的童话书吗？” 一个穿校服的男孩跑过来，手里攥着两块钱，“我妹妹想看。”
“有！” 李四连忙从旧书堆里翻出两本《安徒生童话》，“这两本都挺新的，两块钱给你了。”
男孩高兴地付了钱，蹦蹦跳跳地跑了。看着男孩的背影，李四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 靠卖正经旧物赚钱，虽然慢，但心里安稳。他把那五十块钱拿出来，分成两半，一半塞进贴身的口袋里，打算等王大爷回来买礼物道歉，另一半留着当进货钱。
就在这时，翠花拎着个菜篮子路过摊位。“李四，今天生意怎么样？” 她笑着问，目光扫过摊位，没看见那摞笔记本，心里有点疑惑。
“还行，卖了几本书和笔记本。” 李四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头整理着旧玩具，“对了翠花姐，你知道哪里能淘到便宜的旧书吗？我这存货不多了。”
翠花没多想，蹲下来帮他整理旧物：“菜市场后面有个废品站，老板收了不少旧书，你去问问，说不定能淘到好东西。” 她顿了顿，又说，“王大爷的笔记本没弄丢吧？可别跟旧物混在一起卖了。”
李四心里一慌，连忙点头：“没丢，我锁在家里了，等他回来就给他送去。” 说完，他不敢再跟翠花对视，借口要去淘旧书，匆匆收拾了摊位。
推着空了大半的推车往家走，李四的心情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卖笔记本赚的钱揣在口袋里，沉甸甸的，可每走一步，都觉得像踩在棉花上，不踏实。他路过小区的花园，看见刚才买笔记本的女人正和几个宝妈围坐在一起，翻看笔记本，时不时发出笑声，讨论着里面写的邻里琐事。
“你看这段，写张大爷下棋耍赖，跟真的一样！”
“还有这段，说翠花帮李四修水管，李四笨手笨脚的，太好笑了！”
“这作者肯定是咱们小区的人，不然怎么写得这么真实？”
听着她们的议论，李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想上前承认错误，可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步。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一个需要勇气才能弥补的错。
回到家，李四把最后一本笔记本从推车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笔记本的红色封面已经有些磨损，封面上的划痕在灯光下格外显眼。他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2023 年 5 月 12 日 晴”，字迹工整有力，是王大爷的笔迹。里面写的都是小区里的日常琐事，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却处处透着温情 —— 谁家孩子生病了，邻居们互相帮忙；谁家里有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
看着看着，李四的眼睛湿润了。他终于明白，这些不是什么搞笑小说，而是王大爷用心记录的邻里情。自己为了一点小钱，竟然把这么珍贵的东西当成商品卖掉，实在太不应该了。
他把笔记本锁进柜子里，又从贴身口袋里拿出那二十五块钱，放进一个专门的信封里，上面写着 “王大爷 —— 道歉款”。做完这些，他心里稍微安稳了点，可一想到那些被卖掉的笔记本，还是忍不住自责。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是那个买了三本笔记本的女人。“小伙子，我刚才看你这儿还有一本笔记本，能不能也卖给我？我闺蜜也想要。” 女人笑着说，手里拿着十块钱。
李四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柜子的方向，摇了摇头：“对不起，那本不能卖，是别人寄存在我这儿的。”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 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女人有点失望，但也没强求，转身走了。李四关上房门，靠在门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接下来的几天，李四每天都去废品站淘旧书，摊位上的存货越来越多，生意也渐渐好了起来。虽然赚的钱不多，但每一分都来得踏实。他每天都会把那个写着 “道歉款” 的信封拿出来看看，心里暗暗发誓：等王大爷回来，一定要把卖笔记本的钱还给他，还要好好道歉。
可他没想到，王大爷回来得比预想中早。一周后的一个下午，李四正在摊位上给顾客找钱，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四，我寄存的笔记本呢？”
他猛地抬头，看见王大爷拄着拐杖站在摊位前，脸色不太好看。李四的心跳瞬间加速，手里的零钱撒了一地 —— 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