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的面前,摊着一张空白的稿纸。
稿纸上,只有一个刚刚才写下,墨迹还未干透的字。
“门”。
她试图用自己那能将虚构化为现实的能力。
在这片被鬼域笼罩的现实之上,强行写出一扇能通往美术馆内部的门。
然而,那个“门”字刚一写完。
整张稿纸,便“噗”的一声,自燃了起来。
化作了一堆黑色的灰烬。
“怎么会…”
小雅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她震惊地看着那堆灰烬。
在那飞舞的灰烬中,她仿佛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画面。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背影,正站在一个画架前。
而在那画架之上,一盏橘黄色的灯火正在摇曳。
一股充满了排他性的,不属于这个灰色世界的规则。
正从那幅不存在的画中散发出来,蛮横地拒绝着她用文字去创造任何新的入口。
“小雅!”
林峰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她,脸上写满了心疼和担忧。
“别…别再试了!”
他看着小雅那苍白的脸,声音都在发颤。
“太危险了!你会死的!”
“我没事…”
小雅擦掉嘴角的血迹,摇了摇头。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只见握笔的食指指尖,竟然变得有些半透明,仿佛有几个细小的墨点正在皮肤下游动。
那是作家的力量在反噬,在警告她这个新主人不要去挑战一个更高级的鬼域。
“不行…它的规则…太强了。”
她看着马参谋,声音虚弱地说道:“那片雾,就像一块已经被画满了的画布。”
“上面已经有了一个作者。”
“它不允许…任何其他的笔,在它的画上,再添上一笔。”
“我只要一动笔,就会遭到它规则层面的反噬。”
“除非…能找到一个,规则比它更强的人。”
说到这里,她的脑海里不知为何,就浮现出了那个很冷淡的年轻老板。
和那杯,让她与林峰重获新生的相思酒。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便被她自己掐灭了。
“不可能的…”
她摇了摇头。
她知道,第九局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
但老板的规矩,比任何厉鬼,都还要难以揣测。
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
与此同时,浓雾之中。
美术馆主展厅里,一片死寂。
这里,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灰色世界。
墙壁,天花板,地板…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一层不断蠕动的灰色颜料所覆盖,失去了原有的形态。
空气中,散发着腐朽不详的油墨气味。
而在展厅的正中央,那幅名为《灯火》的油画,正静静地挂在那里。
画中那盏由顾渊亲手点亮的橘黄色灯火,此刻已经变得极其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而那片由归墟颜料构筑的黑暗,则已经彻底占据了整幅画的九成以上。
甚至,那片黑暗的边缘,已经开始像藤蔓一样,从画框里蔓延了出来。
与周围那些蠕动的灰色墙壁,连接在了一起。
这幅画,已经成了这个鬼域的核心。
一个…正在不断吞噬着现实世界的癌细胞。
而在画的前方,七八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第九局队员,正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圈,警惕地看着四周。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绝望。
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了一些灰色的颜料。
那些颜料,像活物一样,在他们的皮肤上缓缓蠕动着,不断地吸食着他们的生命力。
一名队员试图用第九局特制的净化喷雾,去驱散手臂上的灰色颜料。
但那银色的喷雾在接触到颜料的瞬间,就像水滴进了滚油。
发出一阵“滋啦”的声响后,便被彻底吞噬,毫无作用。
秦筝也在其中。
她此刻的状态,比任何人都要糟糕。
她的左臂,已经完全被那种灰色的颜料所覆盖,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她只能靠着一把军用匕首,支撑着自己,才不至于倒下。
“秦…秦局…”
一个年轻的队员,看着周围那些不断从墙壁里渗出,朝着他们缓缓逼近的灰色人形。
声音里充满了哭腔。
“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闭嘴!”
秦筝冷冷地呵斥了一句。
“只要那盏灯还没灭,我们就还有希望!”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是在安慰手下,还是在安慰自己。
她只知道,那是他们在这个绝望世界里,唯一的光。
那光里,有她熟悉的味道。
而在他们这个小小的包围圈之外,还有一个人。
陈铁。
他正一个人,站在那幅画的最前方,背对着众人。
他那身黑色的制服,已经破烂不堪,身上更是布满了被灰色颜料侵蚀后留下的恐怖伤口。
那些伤口很深,甚至能看到里面森白的骨头和正在缓慢蠕动的灰色颜料。
但伤口处,并没有流出鲜血。
反而像干涸的泥土,在不断地开裂。
他依旧站得笔直,像一杆永不倒下的标枪。
他那双死寂的眼眸,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幅正在不断扩张的画。
“又来了吗…”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这种…怎么杀都杀不死的感觉…”
他抬起那只同样被灰色颜料侵蚀得不成样子的手,握紧了拳头。
一股充满了决绝和悲壮的气息,从他身上,轰然迸发!
他在那片黑暗里,死了整整十七次。
每一次,他都会冲上去,用自己这副不死的身体,去阻挡那些灰色人形的靠近。
每一次,他都会被那些东西撕成碎片,然后又在原地痛苦地复活。
那种反复体验灵魂被撕碎的痛苦,几乎要将他的意志都给彻底摧毁。
他在用这种最惨烈的方式,为身后的同伴们,争取着一线生机。
但他知道,这撑不了多久。
他能感觉到,自己复活的速度,正在变得越来越慢。
而那些灰色人形的力量,却在不断地变强。
他快要…到极限了。
“妈…爸…”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些熟悉的,带着温柔笑容的脸。
“我好像…有点累了…”
他想起了那碗永远也吃不到的,妈妈做的手擀面。
那味道,他已经快要记不清了。
只记得很温暖,很香。
“我...是不是…可以去见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