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明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被窗外那愈发密集的枪声彻底碾碎。
他知道,仅凭自己和苏曼丽那点残存的力量,绝对无法同时对抗“黑龙会”那群不讲任何道理的疯狗,以及在背后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收网的田中贤二。
他必须引入一个新的、足够强大、也足够愚蠢的变量,来彻底打乱这盘棋。
一个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去动用的变量。
楚夜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转身,走到办公室角落里一个毫不起眼的铁皮文件柜前。
他没有用钥匙,而是用一种极其复杂、充满了韵律感的手法,在那看似普通的柜门上,轻轻敲击了五下。
“咔哒。”
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文件柜的侧面,竟然无声地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暗门的背后,是一条狭窄而又深邃的、通往未知的黑暗通道。
他走了进去,暗门在他身后悄然合拢。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不足五平米的密室。密室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部看起来颇为老旧的、德制军用级电台。
这是“老枪”留给他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允许启用的最后保命手段。因为这部电台所连接的,不是自己人,而是他名义上的“另一个组织”。
楚夜明戴上耳机,手指在布满了灰尘的频率旋钮上,以一种极其标准、却又完全陌生的军统密语,发出了一连串急促的呼叫信号。
“滴……滴滴滴……滴滴……”
电台的那头,沉默了许久。
就在楚夜明以为这个早已被废弃的频率不会有任何回应时,一阵剧烈的电流杂音之后,一个充满了警惕与怀疑的、带着浓重江浙口音的声音,从耳机里悍然响起!
“你是谁?!”
“这个频率,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被总部列为‘死信’!你从哪里得到的?!”
楚夜明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属于军统上海站的现任站长,那个号称戴笠的得意门生、毛人凤的远房侄子,却以贪婪和愚蠢而闻名的草包——毛子佩。
他赌对了。
楚夜明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同样标准的军统切口,压低了声音,沙哑地回答道:“长江,长江,我是鱼鹰。”
“鱼鹰”?!
电台那头的毛子佩,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代号,在整个军统内部,都如雷贯贯耳!
那是军统上海站上一任的王牌特工,一个真正的传奇!可惜,在一年前的一次行动中,为了掩护总部高层撤离,他独自一人,力战数十名七十六号的精锐,最终壮烈牺牲。
“不可能!”毛子佩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与怀疑,“‘鱼鹰’同志早已为国捐躯!你是谁?敢冒用英雄的名讳,你想干什么?!”
“我没有冒用。”楚夜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愤”与“苍凉”。
“我是‘鱼鹰’同志牺牲前,秘密发展的最后一条下线。他命令我进入深度沉睡,不到党国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绝不唤醒。”
“今夜,我被上海滩的枪声惊醒。我意识到,时机,到了。”
这套说辞,是楚夜明在沙盘中,针对毛子佩那“多疑、爱功、却又极度渴望证明自己”的性格,推演了上百遍的完美版本。
果然,电台那头的毛子佩,沉默了。
他虽然半信半疑,但“鱼鹰”这个代号的分量实在太重,重到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如果眼前这个神秘人,真的是“鱼鹰”留下的秘密武器,那对他而言,无疑是从天而降的泼天大功!
“我凭什么相信你?”毛子佩的声音里,警惕依旧,但那份怀疑,却已经悄然变成了试探。
楚夜明知道,鱼儿,快要上钩了。
他没有再纠缠于身份的证明,而是趁热打铁,直接抛出了一个毛子佩绝对无法拒绝的、充满了血腥与黄金味道的致命诱饵!
“就在刚才,我截获了一份绝密情报!”
“日本特高课,与他们豢养的另一条走狗‘黑龙会’,因为分赃不均,在法租界,爆发了全面的火拼!”
“火并?!”毛子佩的声音瞬间提高了一个八度!
“没错!”楚夜明用一种充满了诱惑的、如同魔鬼低语般的语气,继续说道,“双方现在已经打疯了!精锐尽出,两败俱伤!整个法租界,已经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慷慨激昂的煽动。
“站长!这是天赐良机啊!”
“这是我们一雪前耻,将这群汉奸与日寇一网打尽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只需要现在杀进去,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收割所有人的头颅,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为委座,立下这不世之功!”
“不世之功”这四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毛子佩那颗早已被近期的巨大损失和“立功”的渴望,折磨到扭曲变形的心上!
他动心了。
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带着这份天大的功劳,回到重庆,在委座面前接受嘉奖,将那些平日里看不起自己的同僚,狠狠踩在脚下的风光场面!
理智,在巨大的贪婪面前,被彻底焚烧殆尽!
“地址!”毛子佩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变得有些尖锐!
楚夜明报出了百乐门周边的几个街区。
“好!好!好!”
毛子佩激动地连说三个好字,他甚至没有向上级请示,便被这份从天而降的巨大功劳冲昏了头脑,当机立断,抓起了桌上另一台电话的听筒,用一种近乎于咆哮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命令!除奸第一、第二、第三行动队,所有人员,立刻全副武装,紧急集合!”
“目标,法租界,霞飞路!”
“给我杀!见到任何穿和服、穿日式军装的,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挂断通讯,楚夜明缓缓摘下耳机。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后背的衣衫,也早已被冷汗浸透。
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却是一片冰冷,一片死寂,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缓缓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看着远处那片被火光与杀戮彻底点燃的、混乱的战场,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弧度。
“所有的棋子,都已入场。”
“现在,该轮到我这个主角,登台亮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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