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殿的宁静与判官殿深处的肃穆已成过往。
经历凶夜护道的生死考验,核心小组的凝聚力与决心已攀升至顶峰,再无丝毫犹疑。
虽魂体皆带伤,黑白无常与阿罗更需静养,但那份以巨大代价换来的、不容置疑的铁证与共识,已化为无可动摇的意志。
判官殿正厅,烛火通明,肃穆庄严。
崔珏端坐于玄玉案后,面色沉静,眸光深处却似有雷霆隐现。
文仲侍立一侧,气息如山。
厅下,陆鸣、崔小玉、姜灵儿肃然而立,虽魂光略有黯淡,但脊梁挺直,目光锐利如初铸之剑。
厅堂一侧,数名身着巡察司玄黑袍服的官员面色铁青,僵立原地。
他们并非受邀观礼,而是被文仲以“见证判官殿重大公务流程”为由,“请”至此地。
钟馗先前雷霆之怒犹在耳边,判官殿此刻展现出的决绝姿态更让他们不敢妄动,只能如坐针毡般目睹全程,如同被强行按在座上的囚徒。
殿外远处,一股凌厉无匹的诛邪剑意如无形壁垒般笼罩四周,宣示着刑罚司的意志,让任何心怀不轨者不敢越雷池半步。
核心工作已至最终阶段。
陆鸣上前一步,将手中那卷非金非玉、散发着淡淡法则辉光的“法则卷轴”缓缓展开于厅中特设的玄石案上。
卷轴之上,光华流转,字迹隐现,汇聚了所有的心血与证据。
他目光扫过卷宗,声音沉稳而清晰,于寂静大殿中朗声诵读,既是仪式,亦是最后的宣告,更是对在场某些人的无情揭露:
“卑职陆鸣,谨代表判官殿,依《后土清约》古律,上呈劾疏!”
“一劾:忘川书院主事孟某,滥用权柄,于癸卯年间,篡改特供物资审批流转,以‘教化耗用’之名,行中饱私囊、培植私力之实,动摇地府资源根基!”(对应物资滥用)
“二劾:孟某及其党羽,干预轮回正序,于近五十年间,屡次无端延迟阳寿终了之魂入轮回流程,篡改记录,标记滞留,其行逆乱阴阳,阻碍往生!”(对应阿罗发现的延迟魂魄)
“三劾:孟某为掩盖恶行,勾结巡察司内部人员,动用刑罚司秘炼死士,行凶暗杀,戕害同僚,其心可诛,其行骇人!”(综合近期遭遇)
“上述诸般,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其行已严重触犯《后土清约》之‘滥用职权’、‘逆乱阴阳’、‘动摇轮回根基’之禁条!恳请古老仲裁之地,明察秋毫,降下裁决,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此疏,名曰:《劾逆乱阴阳疏》!”
诵读声落,余音在大殿中回荡,字字千钧,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巡察司官员的脸上,他们脸色由青转白,指尖微微颤抖,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陆鸣退后一步。
崔小玉上前,指尖魂力流转,做最后的法理条文校准,确保每一条指控都与古律条款严丝合缝。
姜灵儿双手轻拂过卷轴,以其天赋感应,将最后一丝纯净的“契约诚念”注入其中,增强其与古老法则的共鸣。
最终,陆鸣再次上前,与崔小玉、姜灵儿目光交汇,三人魂力在这一刻无需言语便达到高度同步。
他双手虚按于卷轴之上,魂核深处,那枚凝聚了三人信念与法则真意的“心源符”骤然亮起,缓缓沉入卷轴最核心之处!
就在“心源符”沉入的刹那,三人魂体同时剧烈一震,仿佛魂力瞬间被抽空大半,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而冰冷的意志仿佛透过这符文与他们有了一刹那的接触,无数破碎的、关于“公正”、“秩序”、“契约”的古老画面碎片般冲刷过他们的意识,随即消逝,只留下深入魂髓的疲惫与一种奇异的、被“注视”过的感觉。
嗡——!
卷轴光芒大放,无数细小的古老符文虚影环绕飞舞,浩瀚而威严的法则波动席卷整个正厅,令那几名巡察司官员魂体一颤,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面露惊惶。
崔珏于此际缓缓起身。他步下玉阶,来到玄石案前。
他目光扫过那几名如芒在背的巡察司官员,眼神冰冷如刀,却未发一言,其无视的态度本身便是最严厉的威慑。
他的目光最终沉静地落在那光芒万丈的诉状上。
他取出一方古朴的陶碟,其中铺着一层取自那截后土断碑旁的河底灵泥,泥上拓印着断碑上最清晰的几道原始符文。
“古约之证,后土为凭。”崔珏声音低沉,却蕴含着无上权柄与决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生灵的魂识深处,“以判官殿之名,启——古仲裁序!”
言罢,他亲手将那份凝聚了所有证据、信念与法则之力的《劾逆乱阴阳疏》卷轴,庄严地置于那拓印着后土符文的灵泥之上。
就在卷轴接触灵泥的瞬间,“心源符”的光芒与后土符文拓印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整份卷轴无火自燃,却并非化为灰烬,而是化作一道无比纯粹、凝练、蕴含着无尽法则信息与磅礴诉求的璀璨流光,冲天而起!
流光无视大殿穹顶,直冲酆都幽暗的天际,如同一柄划破永恒黑夜的法则之剑,在无数道惊骇目光的注视下,于极高处微微一颤,旋即撕裂虚空,没入幽冥最深处,消失不见!
古老仲裁程序,于此一刻,正式启动!
那承载后土拓印的灵泥,在流光离去的瞬间,所有灵性光华尽失,化为凡土。
其下的玄石案表面,却悄然浮现出一道与那“心源符”神似、却更加复杂古老的淡淡烙印,散发出微弱的、永恒的法则余韵。
整个地府,为之剧震。
并非物理上的震动,而是法则层面的轰鸣。
所有修为有成的阴神鬼修,无论身处何地,正在做何事,魂体皆不由自主地一僵,感到一股浩瀚、冰冷、绝对、不带丝毫感情的古老意志,仿佛自万古沉眠中缓缓睁开了一丝眼缝,扫过天地。
忘川河水再次无声逆流,河底淤泥中隐有光华闪烁。
孽镜台上空无一人,却自主发出连绵不绝的嗡鸣,镜面光华流转,照向幽冥深处。
酆都城中,万籁俱寂,唯有法则的余波在无声回荡。
那几名巡察司官员面色惨白如纸,魂体微微战栗,几乎难以站稳。
他们清晰地感受到,此事已彻底脱离掌控,引动了无法想象的至高存在。
孟夫子于忘川书院静室中,身前案几悄然爬满裂纹,他脸色铁青,眼中首次出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
书院门下,一片恐慌。
天庭巡察使驻所,那位尊贵的巡察使负手望天,面色凝重无比,指尖一枚玉扳指被无声捻碎。
此事已彻底超出他的掌控范围,引动了真正至高层面的关注。
诉状已出,仲裁已启。
箭已离弦,再无回头之路。
陆鸣、崔小玉、姜灵儿立于殿中,望着流光消失的方向,感受着魂体内残留的虚弱与那丝被“注视”过的余悸,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无比的凝重与一丝解脱。
他们不约而同地相互望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疲惫,却也看到了更加坚定的、同进同退的决心。
他们已尽了全力,将一切呈于法则之前。
接下来,他们将面对“天地”本身的考验,以及对手在绝望之下,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反扑。
风暴,此刻才真正开始。
而古老的裁决,将以何种形式、于何时降临,无人知晓。
悬念,如同酆都上空终年不散的阴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那几名巡察司官员如蒙大赦又失魂落魄地仓促离去,预示着消息将如野火般传遍酆都,引发更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