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源自暗处的危机感,化作了实质的寒意,顺着脊椎骨一节节向上攀爬,让叶尘的后颈都有些发僵。
不能坐以待毙。
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他转过身,看着依旧扶着柱子,小脸煞白的苏翎。
如果自己死了,她会是什么下场?
这个问题,叶尘不敢深想。
“翎姐姐。”
他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殿……殿下……”
“去收拾一下东西。”
叶尘的指令很简短,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决断。
“带上几件换洗衣物就行,不必太多。”
“收拾东西?”
苏翎茫然地抬起头。
“殿下,我们……要去哪儿?”
一时间,她还真没想清楚叶尘想要做什么。
“去一个,影卫不敢来的地方。”
叶尘没有多做解释。
他转身朝着偏殿走去,那里是厨房和下人房所在。
苏翎愣在原地,但看着叶尘决绝的背影,她不敢再问,立刻提起裙摆,小跑着回房收拾行囊。
……
偏殿的厨房里,还亮着灯。
长孙无垢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蹲在小炉子前,认真地看着火,炉子上温着一盅汤。
她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在她单纯的世界里,最大的烦恼,或许就是今天的汤会不会炖老了。
叶尘的脚步停在门口。
他看着那团温暖的火光,和火光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身影,心中那股紧迫感愈发强烈。
他必须保护好这份纯粹。
“观音婢。”
“啊,殿下!”
长孙无垢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
“您怎么来啦?汤马上就好了。”
“不喝了。”
叶尘走上前,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她的手很暖。
“跟我走。”
长孙无垢有些不知所措,任由他牵着。
“走?去哪里呀?”
“去父皇那里。”
叶尘言简意赅。
“啊?”
长孙无垢更懵了。
“现在去陛下那里?这……这不合适吧。”
“从现在起,保命就是最大的规矩。”
叶尘拉着她就往外走,步子很大,很急。
他的话,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势。
长孙无垢从未见过这样的叶尘,一时间忘了所有的规矩和礼仪,只能踉踉跄跄地跟着他。
刚走出偏殿,就看到苏翎已经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手里还拿着另一个,在廊下焦急地等待。
看到长孙无垢,苏翎连忙将手里的包袱递过去。
“观音婢,您的东西。”
长孙无垢看着那个包袱,再看看叶尘紧绷的侧脸,终于意识到,出大事了。
一件她完全无法想象的大事。
一行三人,在十余名禁军的护卫下,快步穿行在宫道上。
风吹过树梢,摇曳的树影在墙壁上张牙舞爪。
叶尘的手,始终没有松开长孙无垢。
他能感觉到,身边的禁军虽然队列整齐,但他们的警惕,是针对宫城内的常规威胁。
而他要防的,是能从任何一个阴影里钻出来的毒蛇。
这些禁军,挡不住。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座宫殿。
这里的守卫,无论是数量还是气势,都与明羲殿那边截然不同。
他们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是叶武真正的亲卫。
即便是叶尘的皇子仪仗,也被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
“叶尘,还望禀报父皇。”
守卫的将领上前一步,对着叶尘拱手行礼,盔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末将参见殿,稍等片刻。”
“十万火急。”
叶尘平静地陈述。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很快,一名大太监提着灯笼匆匆赶来。
“殿下,陛下宣您进去。”
叶尘松了口气,拉着长孙无垢,带着苏翎,迈入了大殿的范围。
殿内。
叶武和长孙皇后二人。
他们面前的桌案上,摊着一幅京城的布防图。
显然,他们也在为崔家的事情而谋划。
叶武放下手中的朱笔,看向进来的三人。
长孙皇后则是满脸担忧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叶尘面前。
“尘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叶尘没有拐弯抹角,对着叶武和长孙皇后,深深一揖。
“父皇,我与翎姐姐,观音婢三人想要暂居于此。”
一句话,长孙皇后一脸错愕。
皇子成年后,便会出宫建府,即便是留在宫中,也是居于各自的宫殿。
搬来和皇帝皇后同住?
闻所未闻。
“胡闹。”
“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
“父皇。”
叶尘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父亲。
“王甫死了。”
“想必以您的能力,得知这件事不难吧。”
叶武的动作一顿。
“刑部侍郎王甫,在固若金汤的刑部诏狱里,‘突发恶疾’而亡。”
叶尘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
“崔家,已经疯了。”
“儿臣是这一切的开端,是他们最想拔掉的那颗钉子。”
“明羲殿的守卫,防不住一群疯狗。”
叶武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王甫的死意味着什么。
一个刚刚将崔家底牌透露的人,转眼间便死在狱中。
这是崔家在警告,他们有能力在任何地方,杀死任何一个人。
而他的儿子叶尘,就是最明显的目标。
“所以,你就带着人跑到朕这里来了?”
叶武的目光,落在了叶尘身后的长孙无垢和苏翎身上。
“她们是儿臣身边的人。”
叶尘的回答很坦然。
“儿臣若出事,她们也活不了,儿臣不想她们因我而死。”
叶武沉默了。
他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曾几何时,他还是那个只想躲懒摸鱼的闲散皇子。
而现在,他却能清晰地洞察危机,并且果断地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他甚至还想着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这……是成长。
“陛下。”
长孙皇后柔声开口,打破了僵局。
她走到观音婢身边,慈爱地拉起她的手。
“就让孩子们留下吧,妾身看着他们,心里也踏实。”
她又对叶武说:“观音婢这孩子乖巧,正好留在身边,陪妾身说说话解解闷。”
有皇后给了台阶,叶武自然顺势而下。
他真正关心的,从来不是什么规矩。
“来人。”
“奴才在。”
候在一旁的大太监立刻躬身。
“去给尘儿和两位姑娘收拾两间偏殿出来,就在主殿旁边。”
“喏。”
“传朕旨意,从即刻起,禁卫军贴身保护,不得出现任何闪失。”
“同时,若无重要事情,不得让皇子出宫。”
这是一种特殊的保护。
叶尘心中了然。
除了贴身保护外,其他都会概率产生危险。
他躬身行礼:“儿臣,遵旨。”
接下来的数日。
叶尘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他成了父皇叶武的一道影子。
对方上朝,他就在殿后的隔间里旁听。
对方批阅奏折,他就在一旁研墨。
对方用膳,他就带着苏翎和长孙无垢一起去蹭饭。
整个皇宫都知道,叶尘殿下不知为何,成了陛下的贴身挂件,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