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无日月,唯有药香与真火缭绕,映照着时间的流逝。
在林战、凤璃与韩灵儿三人下定决心,开始紧锣密鼓地为前往归墟之眼做准备时,洞府核心处,林玄体内的拉锯战,却悄然进入了最为凶险的阶段。
经过数月不间断的温养,那枚濒临破碎的混沌生灭雷丹,表面狰狞的裂痕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稍稍抚平了一丝,虽远未到愈合的程度,但原本狂躁欲裂的能量波动,确实收敛了少许。正是这细微的好转,如同堤坝上出现的一道微小缝隙,让一直被全力压制着的某些东西,找到了可乘之机。
这一日,韩灵儿刚为林玄渡完一轮涅盘真火,正欲起身去与林战商议路线,异变陡生!
“嗡——”
一股阴冷、暴戾、充斥着无尽吞噬欲望的气息,毫无征兆地自林玄体内爆发开来!他原本苍白平静的脸庞,瞬间扭曲,道道狰狞的紫黑色魔纹如同活物般自皮肤下凸显,迅速蔓延,爬满他的脖颈、脸颊,甚至侵入额角!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低沉咆哮从林玄喉间挤出,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转动,周身原本温和流淌的灵力骤然变得混乱而极具攻击性,丝丝缕缕带着毁灭气息的混沌魔雷不受控制地溢出,将身下的石床灼烧出焦黑的痕迹。
“林大哥!”韩灵儿花容失色,瞬间扑到近前。
几乎同时,感应到这股异常暴动,林战与凤璃也化作流光冲入石室。
“是魔性反噬!”林战脸色剧变,他一眼便看出,这并非伤势恶化,而是林玄体内那源自吞噬符文的凶戾意志,结合了棺仆追猎印记的邪异波动,以及大道枷锁的侵蚀,在此刻骤然爆发了!
“玄儿的雷丹稍稳,压制力稍减,这些污秽之物便卷土重来!”凤璃心急如焚,试图以自身凤凰真火压制那暴走的魔雷,却发现那魔雷极具侵蚀性,竟隐隐有反过来吞噬她真火的迹象。
此刻,林玄的识海深处,已是一片混沌炼狱。
不再是清晰的内视,而是坠入了无边无际的幻象心魔之中。
他仿佛又回到了青岚宗外门,那些欺凌过他的弟子面孔扭曲,狞笑着将他踩入泥泞,而这一次,他体内涌动的不再是无力的愤怒,而是毁灭一切的欲望,只需一个念头,便能将这些人吞噬得连渣都不剩!心底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低语:“吞了他们!欺你辱你者,皆该杀!力量,你需要更多的力量!”
场景骤然切换,变成了泣血谷。他看到韩灵儿在棺仆化身的攻击下,凤凰真火黯淡,羽翼染血,凄然坠落。他看到父亲林战被污血锁链洞穿,母亲凤璃在涅盘之火中哀鸣。无尽的怒火与绝望几乎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煽动性:“看啊!弱小即是原罪!若你当初有足够的力量,何至于此?放开束缚,接纳我,你将拥有吞噬一切、守护一切的力量!”
紧接着,画面又是一变。他发现自己高踞于九天之上,脚下是匍匐的万灵,身后是臣服的诸圣。抬手间星辰崩灭,呼吸间界生界灭。曾经的敌人——炎枭、司徒邢、林幽冥、乃至那棺仆化身,皆在他脚下颤抖求饶。那种执掌一切、生杀予夺的无上权能,令人沉醉。冰冷而威严的低语响彻心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天道不公,便由我重塑乾坤!我意即天意,我道即天道!何必苦苦坚守那可笑的本心?与我融合,你便是这万界唯一的主宰!”
贪婪、暴怒、权欲……种种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林玄那坚守的意志堤坝。那源自吞噬符文的魔性,本就伴随力量成长而滋生,平日被林玄以强大意志和功法压制,此刻在他最为虚弱的关头,借由外部印记引动,终于露出了最为狰狞的獠牙,要将他彻底拖入沉沦的深渊,化为一头只知杀戮与吞噬的魔物。
外界,林玄的身体反应愈发剧烈。魔纹闪耀,混沌魔雷狂舞,将整个石室映照得忽明忽暗,狂暴的气息甚至开始冲击林战与凤璃联手布下的禁制。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无意识地挣扎,似乎想要毁灭周围的一切。
“不行!他的意识在沉沦!”凤璃试图以神识唤醒林玄,却感觉自己的神识如同泥牛入海,甚至被那混乱的魔意反向侵蚀,脸色一白。
林战须发皆张,暗金色雷罡在体表流转,却投鼠忌器,不敢强行镇压,生怕伤及林玄根本。
“让我来!”
韩灵儿擦去嘴角因方才魔雷反震而溢出的一丝鲜血,眼神决绝。她盘膝坐在林玄对面,双手结印,不再试图以外力压制,而是闭上了双眼。
下一刻,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自韩灵儿身上升起。并非炽热的涅盘真火,而是一种温暖、纯净、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希望的意念波动。她的眉心,一点柔和却不耀眼的光芒亮起,那是她的涅盘之心,是凤凰血脉中最本源的不灭灵光,代表着于毁灭中重生的至强信念。
“林大哥……”韩灵儿以神念为桥,将自身这缕纯净的本源心光,小心翼翼地探向林玄那狂暴混乱的识海。
“轰!”
刚一接触,无数负面情绪与魔念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冲击着她的心光。贪婪、暴戾、杀意、权欲……种种幻象也试图在她心间演化。
韩灵儿娇躯微颤,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但她紧守灵台,涅盘之心光芒稳定,如同暴风雨中永不熄灭的灯塔。她无视那些魔念的侵蚀与诱惑,只是持续地、坚定地传递着一个最简单、最纯粹的意念——
“醒来!”
“林玄,醒来!”
“你不是魔!”
“你是林玄!是那个从青岚宗外门泥泞中爬起,纵经脉如石亦不屈的少年!”
“你是那个于紫霄雷海中引劫炼体,铸就噬雷魔体的狂徒!”
“你是那个在泣血谷,为救父母族人,敢向合体挥剑的逆命者!”
“你的道,是逆天改命,是守护,是打破枷锁!不是沉沦,不是毁灭!”
她的意念,如同清澈的溪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林玄被魔念污浊的识海。没有强行说教,没有力量对抗,只是唤醒,唤醒他内心深处最本真的记忆与信念。
心魔幻境中,就在林玄即将被那“唯我独尊”的权欲幻象吞噬,伸手欲握住那象征无上力量的魔戟之时——
“林玄!”
“醒来!”
韩灵儿那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坚定的呼唤,如同穿越了无尽迷雾的一道曙光,精准地照进了他几乎彻底沉沦的意识核心。
青岚宗的屈辱……是的,但那不是他吞噬弱小的理由,而是他不断变强的动力!
亲友的险境……是的,但那不应化作毁灭一切的疯狂,而应成为他挥拳守护的信念!
无上的权能……是的,但那冰冷的王座,岂是他林玄所求?他要的,是逍遥自在,是掌控自身的命运,是与在乎之人并肩看这世间风景!
“我……是林玄!”
幻境中,那即将握住魔戟的手,猛地停滞。林玄那双被魔气充斥的眸子,骤然爆射出一缕璀璨的紫金雷光,那是他本命雷丹的光芒,是他不屈意志的显化!
“滚开!”
他发出一声震彻识海的怒吼,所有的幻象——泥泞、鲜血、王座、魔戟——在这一吼之下,如同镜花水月般寸寸崩碎!
外界,林玄身体猛地一震,周身狂舞的混沌魔雷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扼住,骤然收敛。脸上、身上的紫黑色魔纹如同潮水般褪去,虽然并未完全消失,却黯淡了下去,不再那般狰狞。
他剧烈地喘息着,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眼神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悸动与深深的疲惫,但那份独属于他的清明与坚定,已然回归。
他看向眼前脸色苍白、嘴角还挂着血丝、却对他露出如释重负微笑的韩灵儿,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沙哑而沉重的一句:
“灵儿……多谢。”
这一关,他算是险之又险地闯过来了。但林玄知道,魔性只是被暂时压制,棺仆印记依旧如芒在背,前路依旧布满荆棘。而归墟之眼,似乎成了他不得不去面对的,下一个生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