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死寂,被伤痛与喘息打破。
丁逍遥趴在焦黑扭曲的金属残骸边缘,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全身烧伤触目惊心。下方,玄尘子道袍染血,面如金纸,盘坐在地已然失去意识,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云梦谣昏迷未醒,金万贯撞在岩壁后也瘫软不动。林闻枢虽被罗青衣银针暂时稳住,但那条乌黑手臂依旧死气沉沉,萧断岳脸上那一丝血色也微弱得可怜。
还能站着的,只剩下罗青衣和陆知简,以及吓坏了但没受重伤的公输铭。
“快!先把人救下来!”陆知简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他强忍着浑身的疼痛和心中的悲怮,和公输铭一起,踉跄着冲向金属结构基座,试图寻找攀爬上去解救丁逍遥的方法。
罗青衣则迅速检查了几个昏迷者的情况。玄尘子元气耗尽,心神重创,已是弥留状态;云梦谣和金万贯多是撞击和震荡所致,暂无性命之忧;林闻枢和萧断岳的伤势虽因玉胎毁灭而不再恶化,但根源未除,依旧危在旦夕。
整个团队,几乎在一瞬间垮掉。
“青衣姑娘……这……这可怎么办啊……”公输铭看着上方焦黑的丁逍遥,又看看满地伤员,小脸上满是泪水和无助。
罗青衣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快速取出随身携带的所有金疮药和解毒丹,先给伤势最重的玄尘子喂下一颗保命丹丸,又给丁逍遥、云梦谣、金万贯处理了明显的外伤和淤青。她的动作迅捷而精准,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但资源有限,面对如此多的重伤员,无疑是杯水车薪。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她冷声道,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洞窟。玉胎虽毁,但此地阴煞之气依旧浓郁,血髓管道虽大部分破裂,仍有粘稠的液体从岩壁断口处不断渗出,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和腥甜气味并未散去。谁也不知道这被严重破坏的地方,是否还会有其他变故。
陆知简和公输铭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可以攀爬的破损处,艰难地将昏迷的丁逍遥从残骸上解救下来。丁逍遥浑身滚烫,烧伤严重,气息微弱,情况比看起来还要糟糕。
“逍遥哥……”公输铭看着丁逍遥焦黑的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陆知简红着眼圈,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蘸着水壶里仅存的一点清水,小心地擦拭着丁逍遥脸上和手臂上不那么严重的伤口。“坚持住,逍遥,我们一定会带你出去……”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细沙流动的“沙沙”声,从洞窟四周的岩壁中传来。
声音起初很小,但在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罗青衣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望向那些布满符文和孔洞的岩壁。
“什么声音?”陆知简也警惕起来。
“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仿佛有无数只虫豸正在岩壁内部苏醒、爬行!
紧接着,在一些血髓管道断裂的缺口处,一些暗红色的、米粒大小、长着细密触角的怪异甲虫,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它们似乎以血髓为食,此刻管道破裂,血髓外泄,将它们从沉睡中惊醒!
这些甲虫数量之多,顷刻间便覆盖了附近的岩壁和地面,它们互相踩踏、堆积,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暗红色的背甲在残存的磷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甲虫似乎对活人的气息格外敏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朝着众人所在的方向汇聚过来!
“是尸蠊!以阴煞腐肉为食的鬼东西!快退!”陆知简认出了这些虫豸,脸色煞白,他曾在一本杂闻异志上见过类似的记载,这东西畏光畏火,但在此地阴煞环境中,恐怕凶性大增!
眼看着虫潮如同移动的暗红色地毯般蔓延过来,众人头皮发麻!他们此刻伤的伤,昏的昏,如何抵挡这数以万计的虫潮?
“点火!快把能烧的东西都点起来!”陆知简急中生智,一边拖着丁逍遥向后撤,一边大喊。
金万贯的背包里有备用的燃料和火折子!罗青衣立刻翻找出来,将燃料泼洒在众人前方,点燃!
“轰!”一道火墙腾起,暂时阻挡了虫潮的推进。那些尸蠊似乎确实畏火,在火墙前焦躁地徘徊,不敢逾越。
但燃料有限,火势不可能持续太久。而且虫潮正在从其他方向包抄过来!
“走那边!”公输铭眼尖,指着洞窟一侧,之前被持斧石像劈砍过的一片岩壁,那里似乎因为之前的战斗和雷击,裂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勉强可容一人通过,不知通向何处。
这是唯一的生路!
“我断后!”罗青衣毫不犹豫,手持火把,站在摇曳的火墙之后,青色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知道,带着这么多伤员,不可能快速撤离,必须有人阻挡虫潮。
“青衣姑娘!”陆知简想说什么。
“走!”罗青衣头也不回,声音冰冷,“带他们走!我能撑住!”
没有时间犹豫!陆知简一咬牙,和公输铭一起,奋力拖拽着昏迷的丁逍遥,又招呼着勉强恢复一丝意识的林闻枢搀扶起萧断岳,他自己则背起气息微弱的玄尘子,云梦谣和金万贯则由公输铭连拉带拽,一行人狼狈不堪地冲向那道岩缝。
虫潮似乎被激怒,开始不顾火焰的灼烧,前仆后继地冲入火中,发出“噼啪”的爆响和焦臭味,后面的虫子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涌来!火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
罗青衣眼神一寒,将手中火把猛地插入地面,双手连扬,无数细如牛毛的淬毒银针如同暴雨般射向虫潮最密集之处!银针上的剧毒对这类阴邪虫豸似乎有奇效,被射中的尸蠊瞬间僵直毙命,暂时清空了一小片区域。
但她一个人的力量,面对这无边无际的虫潮,终究是螳臂当车。
眼看着火势渐弱,虫潮再次逼近,罗青衣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木盒,盒盖上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这是她压箱底的保命之物,里面封存着一只极为凶戾的“噬心蛊”,一旦放出,敌我不分,她也难以完全控制。
就在她准备揭开盒盖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幻觉般的剑鸣,突然从她身后传来。
罗青衣猛地回头。
只见那堆兵煞石像中,那尊最早被玄尘子以精血符咒破去、胸口嵌着陆知简砸入岩石的持斧石像,其胸口那块岩石竟然在微微震动!一丝极其微弱的、纯白色的、带着锐利锋芒的气息,正从岩石与石像的缝隙中渗透出来!
那气息……与玄尘子的道力同源,却又更加精纯、更加古老!仿佛是……被兵煞石像镇压了无数岁月,此刻随着石像动力丧失和天雷余波冲击,终于泄露出来的一丝……本源剑气?
罗青衣瞳孔微缩。
而那股纯白剑气似乎感应到了周围滔天的阴煞之气和尸蠊,猛地变得活跃起来!虽然只有一丝,却带着一种斩妖除魔、无坚不摧的决绝意志!
“嗖!”
那丝剑气如同拥有灵性般,自动脱离石像胸口,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白线,射入汹涌的虫潮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但那白线所过之处,暗红色的尸蠊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瞬间化为齑粉!虫潮仿佛被投入滚烫烙铁的冰块,出现了一道清晰的、无法弥合的空白轨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罗青衣愣住了,连汹涌的虫潮也为之停滞了一瞬,仿佛遇到了天敌!
罗青衣当机立断,收回即将揭开的蛊盒,深深看了一眼那尊持斧石像和那道仍在虫潮中穿梭、虽微弱却坚定无比的纯白剑气。
她不再犹豫,转身冲向那道岩缝。
在钻入岩缝的最后一刻,她回头望去,只见那道纯白剑气在虫潮中左冲右突,虽不断消耗、黯淡,却死死挡住了大部分虫潮的推进,为她,为逃离的众人,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火光即将熄灭,剑气纵横闪烁,暗红色的虫潮汹涌澎湃。
罗青衣不再回头,青影一闪,没入狭窄的岩缝之后。
洞窟内,只剩下剑气与虫潮的最终较量,以及那弥漫不散的、毁灭与新生交织的诡异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