诵念声与“叮当”声如同无形的触手,穿透浓雾,缠绕而来。那声音并非来自单一方向,而是在整个布满幽蓝“天灯”的洼地中回荡,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存在,正围绕着中央那巨大黑影进行着某种隐秘的仪式。
“声音源头在中央!”玄尘子目光锐利,手中罗盘指针剧烈颤抖,死死指向洼地中心那模糊的黑影,“此地气机被强行汇聚于彼处,形成一个巨大的怨念与愿力漩涡!”
“怎么过去?”萧断岳握紧工兵铲,看着眼前那密密麻麻、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颅骨灯桩,眉头紧锁。这些灯桩看似杂乱无章,但隐隐构成了一种奇异的阵势,令人望而生畏。
我仔细观察着灯桩之间的空隙,发现它们并非完全无法通行,只是路径极其狭窄曲折,而且地面湿滑,布满了苔藓和那些诡异的祭品图案,稍有不慎就可能触发未知的危险。
“跟着我的脚印,一步都不要错!”丁逍遥忽然开口,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到队伍最前方。他闭上双眼,似乎在感受着那无形气机的流动,片刻后,他迈出了第一步,踏入了那片幽蓝光海。
我们紧随其后,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踩在他留下的脚印上。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香气混合着灯油燃烧的古怪气味,熏得人头晕脑胀。四周那些颅骨灯盏中,幽蓝的火焰无声跳跃,映照在空洞的眼窝和齿缝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那冰冷的、邪异的气息如同细密的冰针,不断试图刺破我们的皮肤,钻入骨髓。
脚下的祭品图案,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细微的“咔嚓”声,那是干枯骨骼和草药被碾碎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格外刺耳。金万贯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几乎是踮着脚尖在走,生怕惊动了什么。
越往中心走,诵念声和“叮当”声越发清晰,甚至能隐约分辨出那祷文中反复出现的几个音节,充满了对“天国”的向往与对“妖邪”的憎恨,狂热而扭曲。
突然,侧前方一根灯桩上,那幽蓝的火焰猛地窜高了一尺,火苗扭曲,竟隐约化作一张痛苦嘶嚎的人脸形状,旋即又恢复原状!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怨恨意念如同冰锥,狠狠刺向我的脑海!
我闷哼一声,脚步一滞,眼前瞬间闪过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战场幻象!左臂的旧伤也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紧守心神!勿受外魔干扰!”玄尘子的低喝如同暮鼓晨钟,在我耳边响起。我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我清醒过来,压下翻涌的气血,继续紧跟丁逍遥的脚步。
看来,这些“天灯”并非死物,它们承载着逝者或被献祭生灵的残念与怨气,在这特殊的地势和仪式作用下,形成了这片能够侵蚀心智的诡异力场。
有惊无险地穿过了大半“天灯”阵,中央那巨大黑影的轮廓逐渐清晰。那并非棺椁,而是一座依着洼地中央一块天然巨岩修建而成的、约两人高的石砌祭坛!祭坛呈圆形,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与外面那些石块上类似的古老符文,以及一些太平天国特有的龙凤、云纹图案,两种风格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祭坛顶端,平整开阔,中央矗立着一根粗大的、颜色暗红的木桩,木桩顶端,同样放置着一盏“天灯”!但这盏“天灯”的灯盏,并非猿猴头骨,而是一个……人类的头骨!那头骨比寻常人头骨略大,骨质致密,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的暗黄色,天灵盖同样被切开,内部幽蓝色的火焰燃烧得异常旺盛,几乎将整个头骨都映照得有些透明!
而在人类头骨灯盏之下,那暗红木桩上,赫然捆绑着一具干尸!
那干尸身穿破烂不堪的、依稀能辨认出王爷级别服饰的黄色绸缎袍服,头戴一顶歪斜的、早已失去光泽的金冠。皮肉紧贴骨骼,呈深褐色,面目扭曲,嘴巴大张,仿佛死前经历了极致的痛苦与不甘。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胸口心脏位置,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短剑,短剑的形制极其古老,绝非明清之物!
“翼王……石达开?!”金万贯失声惊呼,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我们都震撼地看着祭坛上的景象。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纵横半个中国的悲剧英雄,竟落得如此下场?被以这种诡异的“天灯”葬俗,钉死在这绝地祭坛之上?
那低沉狂热的诵念声,此刻已清晰可辨,正是从祭坛后方传来!我们绕到祭坛侧面,眼前的一幕再次让我们心头巨震!
只见祭坛后方,紧贴着那块天然巨岩,竟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开凿在岩壁上的狭窄石栈道,蜿蜒向上,通向雾气笼罩的山壁上方!而此刻,在那悬空的石栈道上,正跪伏着十几个身影!
这些人身穿破烂混杂的衣物,有的像是太平军旧部号褂的残片,有的则是当地少数民族的服饰,甚至还有人披着兽皮。他们面黄肌瘦,眼神空洞而狂热,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正朝着祭坛上石达开的干尸,无比虔诚地叩拜、诵念着那扭曲的祷文。而在他们身旁,悬挂着几个由细小骨骼和金属片制成的、造型古怪的风铃,山风吹过,便发出那空灵而冰冷的“叮当”声。
看来,那诵念声和“叮当”声,正是来源于这些如同活尸般的存在!他们是当年翼王残部的后裔?还是被此地怨念和控制后,世代守护于此的可怜人?
我们的出现,似乎惊动了他们。
诵念声戛然而止。
石栈道上那十几个身影,动作僵硬地、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十几双空洞、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却又燃烧着某种偏执火焰的眼睛,如同发现了亵渎神圣的异端,死死地盯住了我们!
冰冷的杀意,混合着浓烈的怨念与狂热的信仰之力,如同实质的浪潮,从石栈道上汹涌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