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自湖心睁开的惨白巨眼,如同两轮沉入幽冥的冷月,其无声的凝视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牢牢锁定了我们。庞大的阴影在墨色湖水下缓缓蠕动,散发出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枷锁,扼住了我们的咽喉,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进通道!快!”我(丁逍遥)强忍着那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嘶声大吼,声音在巨大的精神压迫下显得扭曲变形。
我们再也顾不上其他,连滚爬爬地钻进了冰壁上那个被萨满记号指引、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林闻枢最后一个冲入,他刚把身体缩进来——
“哗啦——!!!”
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破水声!一股腥咸冰冷的飓风夹杂着冰冷的水珠,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洞口!那只覆盖着苍白鳞片的巨大头颅,已然探出水面,近在咫尺!它张开的巨口中,层层叠叠的冰锥利齿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朝着洞口发出了无声却撼动心魄的咆哮!
气浪将林闻枢猛地推入通道深处,我们也都被震得东倒西歪。我死死抓住洞壁凸起,回头望去,正好对上那只巨兽深渊般的惨白巨眼,那其中纯粹的、古老的愤怒,让我的血液几乎凝固。
它没有继续攻击洞口,似乎对这狭小的通道有所顾忌,或者其庞大的身躯无法进入。但那冰冷的注视,如同烙印般留在了我们每个人的背上。
“走!快走!”罗青衣脸色苍白,搀扶起摔倒在地的巴特尔,急促地催促道。
我们不敢再有丝毫耽搁,沿着这条倾斜向下、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祭祀通道,向着深处拼命奔去。通道初段湿滑冰冷,布满了黏滑的苔藓和冷凝水,脚下必须万分小心。身后那令人窒息的精神威压虽然随着距离拉远而逐渐减弱,但那种被洪荒巨兽盯上的恐惧感,却久久不散。
通道一路向下,曲折蜿蜒,仿佛没有尽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越来越浓郁的、混合着古老尘埃、矿物质以及某种奇异檀香的气味,与外面湖泊的湿润腥气截然不同。温度也在逐渐下降,但这种冷不同于湖边的阴寒,而是一种干燥的、仿佛能冻结一切生机的死寂之冷。
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摇曳,照亮了通道两侧的岩壁。上面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壁画和刻痕,风格与之前祭坛石室内的类似,但内容更加抽象和诡秘,描绘着扭曲的星辰、燃烧的雪山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介于生物与矿物之间的奇异形态。
“这些图案……蕴含着强烈的精神暗示,不要长时间凝视。”罗青衣一边艰难前行,一边出声提醒,她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我们都移开目光,专注于脚下。巴特尔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有着本能的恐惧,即便虚弱不堪,也拼命加快脚步,仿佛身后有索命厉鬼在追赶。
大约行进了半个多小时,前方的通道开始变得宽阔起来,脚下也变成了平整的石板路。两侧的壁面上,开始出现一些凹陷的壁龛,里面供奉着一些早已石化、看不出原貌的怪异雕像,它们形态狰狞,似乎在无声地咆哮或祈祷。
空气中那股奇异的檀香味越来越浓,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闻久了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小心,这香气可能有问题。”罗青衣立刻取出几片清心提神的药草分给我们,含在舌下,一股清凉之意才驱散了那不适感。
通道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非我们手电的人造光,而是一种清冷的、仿佛源自玉石本身的莹莹光辉。
我们放慢脚步,更加警惕地靠近。走出通道口,眼前的景象让我们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巨大的、完全位于湖底之下的天然石窟,但经过了大规模的人工修葺。石窟的穹顶高悬,上面镶嵌着无数块大小不一的、散发着柔和清冷光晕的白色玉石,如同倒悬的星空,将整个空间照亮。石窟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整块黑色寒冰雕琢而成的平台,平台之上,静静地放置着一具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椁。
而就在那水晶棺椁的旁边,生长着一簇奇异无比的植物——它的根茎如同盘绕的玉龙,深深扎入下方的万年寒冰之中,茎秆笔直剔透如冰晶,顶端托举着一朵正在缓缓绽放的、拳头大小的莲花。那莲花的花瓣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冰雪精华的纯白,花瓣表面流动着氤氲的霞光,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纯净寒意与磅礴生机!
雪莲冰心!
我们历经千辛万苦,付出惨重代价寻找的目标,此刻就静静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然而,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因为在那水晶棺椁的另一侧,平台之下,盘膝坐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青色古老道袍的身影,背对着我们,身形挺拔,长发披散,一动不动,仿佛已在此地盘坐了千年万载。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生命气息,却也没有寻常尸骸的腐朽之感,反而散发出一种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如同山岳般厚重的威压,以及……一股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死寂。
“是……是守墓的‘尸仙’……”巴特尔用尽最后力气,发出如同呻吟般的恐惧低语,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叶,“不能惊扰……不能……”
这就是壁画上记载的,守护雪莲冰心的“沉睡之魂”?那位试图与冰心融合、最终化为半人半冰晶的古代萨满,或者说……道士?
我们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手电光柱小心翼翼地扫过那道背影,扫过那具水晶棺椁,最后定格在那朵散发着梦幻光晕的雪莲冰心之上。
希望近在咫尺,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由死亡守护的天堑。
如何在不惊动这具“尸仙”的情况下,取得雪莲冰心?
就在我们屏息凝神,大脑飞速思考对策的瞬间,那具一直背对着我们、如同雕塑般的道袍身影,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
他覆盖着薄薄冰霜的右肩,极其轻微地耸动了一丝。
紧接着,在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冰层碎裂的“咔嚓”声中,他那僵硬的脖颈,开始以一种缓慢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向我们转了过来!
幽塚潜行,终见冰心。
然守护者已醒,死亡,悄然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