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既成,气氛却并未缓和多少。信任如同脆薄的冰层,行走其上,需步步为营。马三元带来的药物效果出奇的好,尤其是那安神镇痛的药散,让萧断岳的伤口疼痛大为缓解,公输铭混乱的精神也稳定了不少,沉沉睡去。这份“诚意”确实实在,但也让我们对马三元的底蕴更加忌惮。
我们双方泾渭分明地在湖边扎下两个小型营地,相隔约五十米,既能相互呼应,又保持着安全距离。林闻枢重新调整了监控设备,不仅盯着湖面,也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放在马三元三人的营地上。阿奴则如同一个安静的影子,坐在他们营地外围的一块岩石上,面纱下的目光偶尔扫过我们这边,更多时候则投向幽深的林莽,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休整,是眼下唯一的选择。萧断岳需要时间让伤口愈合,公输铭需要恢复受损的精神,我和其他人也需要从之前水下惊魂的疲惫中缓过气来。玄尘子天师在服用了罗青衣和马三元提供的双重药物后,气色稍好,但依旧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坐调息,试图驱散萦绕在灵台的那片来自湖底的阴霾。
趁着休整间隙,我们内部开了一个小会。
“马三元不可信。”萧断岳言简意赅,他肋下的绷带换了新的,血迹已干,但动作间依旧能看出牵痛,“他的东西越有效,说明他所图越大。”
陆知简表示同意:“他提到的祖上与鄂伦春先民交集,恐怕不尽不实。我更倾向于他背后有一个专门搜集、研究此类‘异处’的秘密组织或传承。他拿出的‘沉渊髓’和‘惊魂哨’,技术含量很高,绝非普通古董商人能拥有。”
“合作是权宜之计。”我总结道,“利用他的技术和装备,解决‘纳罗肯’的威胁,拿到黑曜隐棺。但在水下,我们必须掌握主动权,尤其是靠近棺椁的关键时刻。公输铭,”我看向已经醒来、但脸色依旧苍白的他,“你需要尽快恢复,水下设备的最终操作和棺椁的开启,离不开你。”
公输铭点了点头,眼神恢复了往日的专注,虽然还带着一丝疲惫:“明白。我会尽快熟悉他们那个‘沉渊髓’释放器的原理,必要时……可以尝试反向干扰。”
罗青衣检查着我们的装备和剩余的药剂,冷静分析:“马三元的药虽好,但我们自己的储备也不能丢。我会抓紧时间再配制一些应急药品。下次下水,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云梦谣则更关注那湖底的存在:“我尝试过再次感应‘纳罗肯’,但那片水域依旧如同黑洞,隔绝一切。马三元的‘沉渊髓’原理是屏蔽其感知,但这更像是一种‘欺骗’,而非解决。一旦‘欺骗’失效,或者那东西察觉到异常,反弹可能会更猛烈。”
林闻枢调试着声呐设备,眉头紧锁:“还有一个问题。马三元选择再次下水的时机?‘镜日’已过,下一次符合角度的阳光要等很久。没有阳光作为参照和可能的‘刺激’,我们如何定位和行动?”
这确实是个问题。没有那束穿透水体的光柱,在能见度极低、信号干扰严重的水下,找到那个特定的棺椁难度极大。
就在这时,马三元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仿佛没看到我们瞬间收敛的讨论和戒备的目光。“诸位恢复得如何?老夫这边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再次行动。”
“马老板似乎很急?”我试探道。
“时机不等人啊。”马三元叹了口气,指了指天空,“‘镜日’虽过,但根据老夫掌握的资料,这‘纳罗肯’的活动并非完全依赖阳光。月华,尤其是朔望之时的月华,对其亦有影响。明晚,便是朔月。”
朔月?无月之夜?月华的影响?
我们看向玄尘子,他对天象最为敏感。天师缓缓睁开眼,点了点头:“朔月之夜,阴气最盛,亦是某些阴属异类力量波动之时。或强或弱,难以预料。”
马三元接话道:“根据记载,‘纳罗肯’在朔月之夜会相对‘沉寂’,但其守护的本能会被阴气滋养,对‘生’的气息更为敏感。此时使用‘沉渊髓’进行屏蔽,效果最佳,风险也……相对可控。而且,没有月光干扰,我们使用强光水下照明设备,反而能更清晰地观察水下情况。”
朔月之夜,利用强光照明和“沉渊髓”屏蔽,强行下水?这计划听起来比依赖“镜日”更加主动,但也更加冒险,完全依赖于马三元提供的技术是否可靠。
“我们需要水下详细的行动方案。”我没有立刻答应,“包括‘沉渊髓’的释放时机、范围,遭遇‘纳罗肯’不同反应时的应对策略,以及……万一技术失效的撤退方案。”
“这是自然。”马三元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张手绘的简易湖底地形图(显然他们之前也做过勘测),在上面指指点点,“我们可以从这里下水,利用强光探照灯定位。‘沉渊髓’在接近棺椁五十米范围时开始释放,形成隔离带。‘惊魂哨’由石头携带,作为应急震慑。至于撤退,各自的安全绳和岸上绞盘配合,一旦情况不对,立刻上拉……”
他侃侃而谈,计划听起来颇为周密。但我们都知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尤其是在这片诡秘的水域。
最终,我们敲定了在明晚朔月之时,进行第二次水下行动。参与人员为我、萧断岳、公输铭,以及马三元和石头。罗青衣、林闻枢、陆知简、云梦谣在岸上策应,阿奴负责他们自身营地的警戒和支援。
夜幕再次降临,森林的寒意加深。朔月之夜,天空无月,只有稀疏的星子洒下微弱的光芒,湖面更加漆黑,像一块巨大的、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曜石,散发着不祥的静谧。
我们抓紧最后的时间休息、准备。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这一次,我们不仅要面对水下未知的恐怖,还要时刻提防身边的“盟友”。
下一次太阳升起时,我们要么带着黑曜隐棺离开,要么……就可能永远留在这片墨蓝色的湖水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