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城西,试剑坪。
这是一片依山傍水的天然石坪,历经风雨,石面斑驳,却平整开阔。
相传古时有剑客于此论剑,故得名。平日少有人迹,唯有秋风掠过荒草,带起呜咽之声。
而今日,这片沉寂的石坪却成了整个清源乃至江州江湖目光汇聚的风暴之眼!
日近午时,骄阳似火,灼烤着灰白色的石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石坪四周,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清源本地的江湖汉子、闻讯赶来的三江九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夹杂着眼神闪烁、伺机而动的六扇门密探…无数道目光,带着兴奋、好奇、恐惧、审视,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石坪中央那片空旷之地。
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一触即发的肃杀。
议论声如同压抑的潮水,在人群中嗡嗡作响:
“来了吗?赤凤女侠到了吗?”
“萧案首呢?他真敢来?”
“听说赤凤女侠的赤焰掌能熔金化石!萧案首一个读书人…”
“快看!那边!是萧案首!”
人群一阵骚动,如同摩西分海般让开一条通道。
萧辰一身玄色劲装,步履沉稳地走来。
他身后,枭和几名精悍的青鸾卫如影随形,面色凝重,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萧辰的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在灼热的阳光下闪烁着冷静到极致的锋芒。
丹田深处,那缕由帝经筑基篇催生、融合了现代格斗搏杀理念的纯阳内力,正如同蛰伏的火山,在经脉中缓缓流淌,蓄势待发。
他走到石坪中央站定,目光扫过四周汹涌的人潮,最终投向山道入口的方向。
平静的表面下,帝经的力量已被催动到极致!无形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笼罩了整个试剑坪!
每一个人的呼吸、心跳、肌肉的紧绷、目光的指向,甚至空气中细微的气流扰动,都化作一道道信息流,汇入他高速运转的识海!
他如同置身于一个立体的、慢放的战场沙盘,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预判”!
“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山道尽头,一道赤红色的身影,如同燃烧的陨星,骤然闯入所有人的视野!
没有车马,没有随从。
只有一个女人。
她身形高挑矫健,一身赤红如火的劲装,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乌黑的长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随着她大步流星的动作在脑后飞扬。
她的面容并非绝美,却英气逼人,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一双凤目如同淬火的寒星,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气势——刚猛、霸道、灼热!
如同熊熊燃烧的熔炉,又似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时卷起的铁血洪流!
每一步踏在石阶上,都仿佛带着金戈铁马的回响,震得人心头发颤!
赤凤!
她来了!
带着江湖帖上的凛然杀意,带着赤焰门的赫赫威名,更带着一股仿佛要将整个试剑坪点燃的灼热战意!
人群瞬间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凝固在那道赤红的身影上,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赤焰门弟子们精神大振,齐声低喝:“恭迎师姐!”声浪带着狂热。
赤凤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穿透人群,精准地锁定了石坪中央的萧辰!
那目光中,有审视,有冰冷的不屑,更有一股如同烈火燎原般的战意!
“萧辰?”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响彻整个石坪,“便是你,包庇紫霞妖女,藐视江湖?”
没有废话,没有客套。
开场即是直指核心的质问,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萧辰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声音沉稳:“赤凤女侠。是非曲直,非三言可辩。
萧某应约而来,非为辩驳,只求一战。拳脚之间,自有分晓。”
他摆开了一个极其古怪的起手式——既非江湖常见的拳掌门户,也非军中大开大合的架势,而是双膝微曲,重心下沉,双手一前一后,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带着一种原始的、高效的搏杀气息!
这迥异于当世的格斗姿态,瞬间引来一片惊疑的议论。
“哼!不自量力!”
赤凤眼中寒光一闪,那丝审视瞬间被汹涌的战意取代!
她最厌恶的便是这种故弄玄虚!
管你什么案首,什么密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皆是虚妄!
“接招!”
话音未落,赤凤的身影已化作一道赤色惊雷!
没有试探,没有花哨!
甫一出手,便是赤焰门绝学融合军中搏杀术的杀招——燎原突刺!
她一步踏出,脚下坚硬的石面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微响!
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瞬间跨越数丈距离!
右手并指如刀,赤红色的真气如同烈焰般缠绕其上,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萧辰咽喉!
速度之快,力量之猛,角度之刁钻狠辣,尽显军中搏杀“一击毙命”的精髓!
更可怕的是那股随之而来的、如同千军万马冲锋般的惨烈气势,瞬间将萧辰笼罩!
“好快!”
“完了!”
围观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不少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不忍看那书生被瞬间洞穿咽喉的血腥场面!
然而,在帝经那超越极限的“战斗预判”视角下,赤凤这快如闪电的一击,轨迹却如同被放慢!
她肌肉的发力,真气的流转,攻击的落点,甚至后续可能的三个变招角度,都在萧辰识海中瞬间被解析、标记!
千钧一发!
萧辰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和协调性,猛地向右侧后方拧身旋步!
赤凤那灼热如烙铁的手刀,带着滚烫的气流,几乎是贴着他的喉结皮肤擦过!
凌厉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咦?”
赤凤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这一招“燎原突刺”看似简单,实则融合了战场冲锋的惨烈气势,最易慑人心魄,寻常武者面对此招,心神被夺,十有八九反应不及。
这萧辰,竟能如此冷静地避开?
而且那闪避的身法…好生古怪!
绝非江湖常见路数!
她战意更盛!
一击不中,身形毫不停滞,如同附骨之疽!
左掌赤红真气暴涨,带着开碑裂石的刚猛力道,横拍萧辰肋下!
同时右腿如同钢鞭,无声无息地扫向萧辰下盘膝弯!
赤焰连环!
上下交攻,封死所有闪避空间!
萧辰瞳孔收缩!
帝经超频运转,识海如同沸腾!
预判!极限预判!
他仿佛能“看”到那拍向肋下的赤红掌印和扫向下盘的腿影轨迹!
避无可避,唯有硬接?
不!
电光石火间,萧辰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他非但不退,反而迎着赤凤的掌风,猛地向前踏出半步!
身体如同灵蛇般不可思议地一矮一旋,竟从赤凤掌腿交击那微不可察的缝隙中险之又险地钻了过去!
同时,他的右手如同毒蛇吐信,五指并拢如锥,带着一股刁钻狠辣的寸劲,无声无息地戳向赤凤右臂腋下极泉穴!
那里是手臂发力的枢纽,亦是赤焰真气流转的一个节点!
这一击,毫无花哨,却精准、致命!
带着现代特种部队cqb(室内近距离战斗)格杀术中“一击废肢”的狠辣精髓!
“什么?”
赤凤心中警兆骤生!
她征战江湖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刁钻、毫无章法却又招招直指要害的打法!
那戳向腋下的一指,角度之阴毒,时机之精准,让她背脊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这绝非书生手段,更像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的军中斥候或者…杀手?
她反应极快,强行收住掌力,右臂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真气灌注!
同时左脚为轴,身体猛地一旋,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戳!
指尖携带的凌厉劲风擦过她的臂膀,竟让她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两人身影一触即分!
赤凤站定,英气的脸庞上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她看向数步之外、气息微乱却眼神依旧冷静如冰的萧辰,凤目之中,战意如同被浇了油的烈火,熊熊燃烧起来!
刚才那一下,绝非侥幸!
“好!好手段!”
赤凤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倒是我小瞧了你!再来!”
她不再保留,周身赤红真气轰然爆发!
灼热的气浪以她为中心席卷开来,靠近石坪边缘的围观者都感到热浪扑面,呼吸困难!
赤焰焚天!
赤凤双掌齐出,掌影漫天!
每一掌都裹挟着灼热的赤红真气,如同无数燃烧的陨石,带着毁灭性的威压,铺天盖地般向萧辰笼罩而下!
掌风呼啸,热浪滚滚,整个石坪的温度仿佛都瞬间升高!
这才是赤焰罗刹真正的实力!
在赤凤全力爆发的狂暴攻势下,萧辰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
帝经的预判虽能让他提前“看到”每一掌的轨迹,但那铺天盖地的掌影和灼热真气的封锁,让闪避的空间被压缩到了极致!
他只能将帝经预判与现代格斗技巧结合到极致!
闪!
身体如同鬼魅般在方寸之地腾挪辗转,每一次拧身、滑步、矮身、翻滚,都险之又险地避开那足以熔金化铁的掌风!
挡!
避无可避时,双臂灌注纯阳内力,交叉格挡!每一次碰撞,都如同被攻城锤击中,震得他气血翻腾,手臂剧痛欲裂!
那灼热的赤焰真气更是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他的护体内力!
“嘭!”
一记沉重的掌风擦过萧辰肩头,玄色劲装瞬间焦糊一片,皮开肉绽,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噗!”
强行格挡一记重掌,萧辰喉头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的脚步开始踉跄,气息变得粗重,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瞬间被周围灼热的气浪蒸干!
纯阳内力在经脉中疯狂运转,抵御着入侵的赤焰真气,消耗巨大!
再这样下去,不出十招,他必将力竭,被赤焰掌力焚为焦炭!
“大人!”
枭目眦欲裂,手已按在刀柄上,青筋暴起!
“杀了他!赤凤女侠威武!”
人群中,几个被靖王收买的探子趁机煽动,试图引爆死斗!
赤焰门弟子更是齐声呐喊助威,声浪震天!
赤凤眼中厉芒更盛,攻势如狂风暴雨,丝毫不给萧辰喘息之机!
她要彻底摧毁这个敢挑战她、包庇“妖女”的狂妄之徒!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
萧辰眼中那抹被极致压力淬炼出的狠厉光芒,骤然爆射!
帝经的预判推演到了极限,一个极其凶险、却又可能是唯一生机的反击路线,在他识海中瞬间成型!
不能再退了!
退,就是死路一条!
唯有以攻代守,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带来短暂的清明!
在赤凤又一掌带着焚天之势拍向他胸膛的瞬间,萧辰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动作!
他不闪不避!
反而迎着那足以开碑裂石的赤红掌印,猛地踏前一步!
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释放!
灌注了全部纯阳内力与搏杀意志的右拳,如同出膛的炮弹,撕裂灼热的空气,带着一股惨烈无比的铁血肃杀之气,直捣赤凤掌势最盛、却也因发力而防护最弱的——腕关节!
以命搏命!
攻其必救!
这一拳,毫无花哨!
摒弃了一切防御!
将《混沌帝经》筑基内力的爆发力、现代格斗术追求的“一击必杀”效率、以及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搏杀本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招式之中,竟隐隐透出一股只有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才能淬炼出的…将门风范!
赤凤瞳孔骤然收缩!
她万万没想到,萧辰竟敢如此搏命!
更让她心惊的是,对方这一拳选择的时机和角度,刁钻狠辣到了极致!
正是她旧力刚出、新力未生、腕部防护最脆弱的瞬间!若被击中,手腕必断!
电光石火间,赤凤丰富的战斗经验让她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她强行收掌回撤,化拍为格!赤红真气疯狂涌向手臂!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在石坪上炸开!
拳掌交击处,气浪如同实质般炸开!
灼热的赤红与坚韧的纯阳内力猛烈对冲,卷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萧辰如遭重击,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人在空中,便喷出一口鲜血!
重重摔在数丈外的石面上,又翻滚了几圈才勉强停住,浑身尘土,狼狈不堪,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牵动内腑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而赤凤,虽然凭借深厚的功力硬接了这一拳,身体却也被那股惨烈决绝的拳劲震得连退三步!
每一步都在坚硬的石面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腕,那里传来一阵清晰的酸麻胀痛!
虽然未断,但对方拳劲中蕴含的那种穿透力极强的寸劲和铁血肃杀之气,竟让她手臂经脉都隐隐作痛!
她抬起头,看向远处挣扎着站起、嘴角带血却眼神依旧凶狠如狼的萧辰,英气的脸庞上,那熊熊的战意之中,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不是招式!
不是内力!
是那股气势!
那股在生死瞬间爆发出的、如同百战老兵般悍不畏死、以命换伤的惨烈气势!
还有那刁钻狠辣、招招直指关节要害、追求一击废敌的搏杀技巧…这分明是军中斥候或边关悍卒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才能磨砺出的本事!
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根基不足”的案首身上?
赤凤心中的轻视与不屑,如同被这一拳彻底打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凝重,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这个萧辰,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身上,藏着秘密!
“师姐!杀了他!”
赤焰门弟子见师姐被击退,群情激愤!
“对!趁他病,要他命!”
暗处的靖王密探更是厉声煽动!
赤凤却仿佛没听见。
她缓缓抬起手,止住了门人的聒噪。
那双灼热的凤目,死死盯着萧辰,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炽热战意!
刚才那一下,不再是试探,而是真正的交锋!
她很久没有遇到能让她感到威胁、让她热血沸腾的对手了!
“萧辰!”
赤凤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灼热的战意,“你…很好!再来!”
她双掌赤红真气再次升腾,气势更胜之前!
但这一次,她的眼神深处,除了战意,更添了一份…真正的尊重!
一场试探,在萧辰搏命一拳下,彻底变成了真正的武道切磋!
赤焰罗刹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对手”的光芒!
石坪之上,肃杀的风,带着灼热的气息,再次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