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芳菲开车到了大青花的时候，曹小刀已经到了。大概是看纪芳菲那么戒备他，八九月份挺热的天，他又在跨栏背心外头套了件轧钢厂那种蓝色粗布的工作服。努力的想把自己打扮的正经一点，显得人畜无害一点。
其实，他就算不正经，到了大青花纪芳菲也就不怕他了。
因为大青花是藤谷县老字号餐厅，藤谷县很多有头有脸的人都愿意来这家吃饭，这在无形中形成一层保护罩。
谁在大青花惹事，等于在藤谷县社死。
如果倒霉闹事的时候撞上哪个大佬，那么恭喜你。请你背上行囊，踏上那个站台。你家人只能默默的祝福你，祝你一路顺风。
不走？
你试试？
所以，纪芳菲把曹小刀约在大青花。
两个人，纪芳菲点了三个菜一个汤，主要是她看曹小刀那个长相，猜测他肯定饭量大。
曹小刀起初一直阻拦，见拦不住也就作罢。
纪芳菲又不是傻子，从他的衣着和表情里很容易就看出他的拮据。不然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女人吃饭，是不会阻拦女人点菜的。况且还是在纪芳菲点的并不是特别多，特别过分的情况下。
但纪芳菲并没有戳破，等菜的功夫状似闲话问道：“你们现在有多少人啊？”
提起这个，曹小刀的脸色不易察觉的灰败下来：“算上我七个，还有几个到明年才能出来。”
纪芳菲心里咯噔一下，到了此时才知道曹小刀那些人都是刑满释放人员。不过想想也不奇怪，龙四是他们的老大，都判了无期，他们这些小弟进去进修几年多正常的事。
但她脸上掩饰得很好：“不好意思，我去补个妆。”
那意思就是去趟洗手间。女生嘛，说的委婉一点。
曹小刀点点头。
纪芳菲出了包厢，直接去了柜台，又预订了十五份水饺外卖。因为纪芳菲觉得，另外几个人也都是男人，又刚刚刑满释放，肯定超级能吃。
她最初目的是请人帮自己出头，总不能没有表示。皇帝家还不白用工，她算老几又凭什么呢。管人家一顿饱饭只是最基础的。
回到包房，菜已经开始上了。曹小刀看着那菜，眼睛里恨不得长出钩子来，但纪芳菲没回来，他又不好先动筷。
看见纪芳菲进来，他赶紧装出很平淡的样子，但那种对于食物的本能渴望，是很难掩饰住的。
纪芳菲依旧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向他道：“这里没别人，大家就不要客气了。趁热。”说着率先拿起筷子。
然而，曹小刀却依旧没有动筷：“龙哥有没有说，生意和谁一起做？”
什么是老牌江湖人？这就是。没搞明白你想要付出什么之前，饿死也不端你的碗。主打一个你别想拿捏我。
关于贩沙的事，本来就不是藏着掖着能成的。纪芳菲大大方方指了指自己：“我。”
曹小刀忽然笑了：“我无意冒犯，只是你这话实在搞笑。你一个女的，这活儿干不了。”
纪芳菲道：“你先别急着下结论。挖沙我肯定不如你们男人有力气，有手段。但是销售我在行啊。”
曹小刀无比认真道：“妹子，真不是哥瞧不起你。凡是河沙都是往工地销。那是老爷们儿的地盘。你一个女的，听哥一句劝，没事少往工地跟前走。
那些糙老爷们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纪芳菲还不信了，自己说服不了这个四肢发达的肌肉男：“我在彭氏总部上班。”
“彭氏？什么彭氏？”曹小刀显然没听说过这个公司。
“盖新城那个公司，董事长叫彭博涛。”
“你认识彭博涛？”
纪芳菲点头：“我就在总部上班，肯定认识彭博涛。”
“这样啊。那行，这生意我代表兄弟们，干了。我们负责出货，你负责销售。挣钱咱们五五开。”
纪芳菲摆手：“不行。三七开。”
曹小刀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妹子，你这也太黑了吧。你这样，兄弟们连汤都喝不上。”
纪芳菲解释道：“我三，你们七。”
“啊……啊？”曹小刀呆愣住。做生意谈利润，从来都是往自己手里划拉，他还是头一次遇见主动让利的，而且一让就是两成。
没贩过沙的人不清楚里头的利润，曹小刀从前的主业就是干这个的。所以他十分清楚两成利润有多高。
而纪芳菲这样干，也不是她大方。她根本不懂怎么做生意，怎么和人合作。但她会抄作业。
她在学李梅背后的大老板，化名李之三那位。
郁金香是他独资建成的，李梅是主要管理人，龙四是辅助管理人。
灰产嘛，肯定需要人镇场子。说白了，龙四就是负责看场子的那个人。
李梅是主经营的那个人。
利润人家李大老板是咋划分的？他三，龙四三，李梅四。
大老板之所以能成大老板，肯定有他的道理。纪芳菲琢磨不明白还不能模仿吗？
纪芳菲正要继续往下说，怎么感觉气氛忽然很诡异呢？她下意识看向曹小刀。
只见曹小刀仰着头，用手扶着额头，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这……
是谁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个大男人咋还哭了呢？
纪芳菲回忆了一下，自己也没说什么啊，怎么这男人这样？
气氛就这样僵持了大概能有三分钟，曹小刀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睛，囊着嗓音道：“啥也不说了妹子，以后哥这半条命是你的，另半条命是龙哥的。
哥后半辈子就为你俩活了。”
“不是的曹老板……”纪芳菲没经过这个，顿时紧张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郁金香里习惯的称呼都出来了：“咱们就正常谈生意对吧？您这……言重了。”
曹小刀摆手：“就这吧，不说了。吃饭，吃饭……”说着拿起筷子，快准狠夹了一大坨牛肉塞进嘴里。
大青花的菜码不小，一大盘牛肉能有一斤多。他几筷子就给夹完了。
然后转攻下一盘菜。三个菜，两荤一素，他一个人吃了俩荤菜加半盘素菜，还喝了多半盆汤。
纪芳菲不是没见过男人吃饭，但像饿虎扑食一样的吃法，她第一次见，都被惊呆了，愣是没想起下筷。
曹小刀吃饱喝足，情绪也稳定下来，这才发现纪芳菲正目瞪口呆看着自己。再看看被自己吃的就剩半盘素菜的桌面。
尴尬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