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洪梅梅已经睡着了。
自从上周开始出现错码鞋导致的返工问题,她就一直整宿整宿做噩梦,她最近真的太缺觉了。
现在她已经决定好了,等月底领到她的1400元工资就撤,这么多钱够她花很久了 ,完全可以撑到进下一个工厂等发工资了。
这下没了工作的烦恼,几乎沾床就能睡着。
赵志辉还等在天台楼梯间,他站的累了,也不管什么灰不灰的,在靠近护栏的位置坐在楼梯台阶上。
靠着护栏,是因为可以从缝隙看到下面的部分楼道,可以第一时间发现上楼的人。
等到快12点时,洪梅梅没来,不过没关系,之前又不是没等到那么晚过。
他等着等着,靠着护栏睡着了,迷糊之间他的头重重地滑落下去,他重心前倾,整个人眼看就要滚下楼梯,幸好他在被失重感惊醒的瞬间条件反射地伸手抓住了护栏。
这惊险的一瞬把他彻底惊醒了,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2点了。
居然一不小心睡了两个小时,她来过了吗?
他轻咳一声唤醒头顶的灯光,左右观察着,想寻找她来过的痕迹。
可是他没找到。
他继续靠着护栏静静地坐着。
为了防止等会出现刚才那样的意外,他坐到了这一层楼梯的最下面一节台阶上。
凌晨2点多了,她可能已经睡着了吧。
可是他说好了会在这里等她,说好了会一直等,他不能食言,他不能离开,就这样继续等着吧。
等到夜越来越深,他原本温暖的指尖也慢慢变得冰凉。一阵夜风灌进空荡的楼道,他有些发抖。
但他不敢回去加衣服,万一在他回去加衣服的那几分钟,她上来了,以为他没有等她……
他就这样侧靠着护栏,坐在台阶上等了一夜,中间断断续续地睡着了一会,但睡得并不深。
等到天空慢慢泛起了亮光,他低垂的眼眸却慢慢变得暗沉。
当太阳从远处的楼顶升起,阳光打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他并未觉得温暖。
他开始听到走廊里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
该去上班了。
正好,衣服不用换,厂牌也在脖子上,就这样去车间吧。
他突然想到,洪梅梅昨天早晨去上班时,也是穿着前一天的衣服,也是没有整理仪容。
难道她在前天晚上,也是这样熬了一整夜吗?
想到这里,他心里对洪梅梅失约的些许怨念消散了,一人熬了一夜,就算扯平了。
如果她知道自己等了她一整夜,会不会够她解气呢?
他缓缓站起身,感觉脚步有些飘,站着稳了稳身形,才继续下楼。
洪梅梅又是踩着开线的点赶到工位上,反正都已经决定自离了,不摆烂更不划算。
遇到标签歪的想打成不良就打成不良,廖振兴在旁边唧唧歪歪地吐槽,她就当耳边风。
心态开始摆烂后,不需要因为这些事情内耗了,真畅快。
9点多的时候,班长带着一个少年来到洪梅梅的工位旁,说是交给她带,让洪梅梅教他验标。
现在qc不好招,品质部的要求是:要么是有经验的老qc,要么就只要0工作经验的新人,给这样的新人树立品质观念会相对简单些。
原本想要女孩的,实在招不到人,男孩也凑合用吧,至少是个0工作经验的。
这少年看样子与洪梅梅差不多年纪,个子只比洪梅梅高了半个头,清爽的黑色短发,皮肤不算白却光滑细腻,清秀的五官还带着一丝稚气。
少年听到张翠萍说让他这几天跟着洪梅梅学习验标,笑着走上前来对着洪梅梅弯腰鞠下一躬:“师傅好。”
洪梅梅:“……”
少年的举动让洪梅梅有些吃惊,不过等她反应过来后,却很高兴。
她当师傅了,她也当师傅了,哈哈哈,这还是她第一次当师傅呢!
看着少年真诚的笑脸,洪梅梅也笑了。
她开心地跑去包装区,把赵志辉偶尔来帮忙折纸盒时坐的那张凳子搬过来,放到自己身边,拽着少年的胳膊让他坐下。
“谢谢师傅。”少年坐下后笑着向洪梅梅道谢。
因为少年正笑着,洪梅梅也笑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曾鑫鑫。”
“咦,曾星星?你不仅长得像女孩,名字也像女孩的名字呢!”
“不是星星的星,是三个金的鑫。”曾鑫鑫拿起自己的厂牌,指着他的名字给洪梅梅看。
洪梅梅表示恍然大悟:“噢噢,这个鑫呀。我叫洪梅梅。”她说着也拿起自己的厂牌给曾鑫鑫看了看。
说话间,洪梅梅已经堆了几双鞋子,她不再说话,开始麻利的操作起她那一套标准的验标手法。
她进厂已经两个多月,皮肤变白了很多。随着她的验标动作,她的眼球不停地转动着,黑而浓密的长睫毛也随之扑闪扑闪。
在遇到个别标签较歪的鞋子时,她常常会蹙着眉思考一会,有时会放掉,有时候会打出来。遇到特别歪的标签时,会微微皱起她小巧精致的鼻头表示嫌弃。
曾鑫鑫刚开始还是在看洪梅梅的验标手法,看着看着,被她那灵动的神情吸引,渐渐有些看呆了。
赵志辉领料回来时看到了这一幕,那小子,居然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好大的胆子!
他忽然想到,洪梅梅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的。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他看了。难道,她已经对他失去兴趣了吗?
过分,当初明明是她先招惹他的,这才过去多久,现在她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赵志辉在前段物料区清点着物料,时刻关注着洪梅梅这边的动静。
“你看,这种标签歪成这样的,直接给它贴上不良标签,丢那个筐子里。”洪梅梅说着把鞋子啪一声丢筐子里了。
曾鑫鑫原本正盯着洪梅梅发呆,根本没看清那鞋子是什么样情况,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
洪梅梅转过头看着曾鑫鑫,格外认真地说:“不管车间班长来说你什么,你都不要管他。不能放就是不能放,否则到时候在仓库里被抽检到了,人家才不管那么多,就知道怪qc身上,哼!”
她说完后,捏紧拳头气鼓鼓地在桌面上敲了一拳,再加上那独属于南方女孩的软绵语气,有种奶凶奶凶的感觉。
曾鑫鑫也一脸认真地看着洪梅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师傅。”
洪梅梅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似乎太严肃了,怕吓到曾鑫鑫。
再加上听到曾鑫鑫一脸认真地喊她师傅,她心里有些乐,咧开嘴对他笑了笑,继续教他验标的工作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