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余波迅速被永不停歇的风雪掩埋,只留下五架追击者湮灭后的虚无感,在铅灰色天幕下显得格外刺目。林奇站在雪原上,左腕的碎片印记微微发热,传递来一种模糊却坚定的指向性,如同指南针般指向远方的黑色山脉。那种被更高存在锁定的冰冷感觉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悬顶之剑,催促着他们必须尽快移动。
“东北方向,山脉深处。”林奇言简意赅,率先迈开步伐。他的脚步落在积雪上,几乎悄无声息,对自身力量的控制在经历了方才的战斗后,似乎更加精妙入微。
千面和工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与一丝隐忧。林奇的新力量强大得超乎想象,甚至触及了规则层面,但那种举手投足间令事物“归无”的特性,也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非人感。他们迅速跟上,维护机器人则被工匠重新塞回背包,只露出摄像头警惕地扫描四周。
三人一行,在无垠的冰原上疾行。林奇凭借左臂与碎片的共鸣,仿佛拥有了一种对环境的独特直觉,总能提前避开雪层下的暗裂隙和能量乱流区。他的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千面和工匠跟上得并不费力,甚至感觉周围刺骨的寒风都减弱了些许——这是混沌能量场无形中抚平了部分环境恶意的体现。
数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黑色山脉的山脚。靠近了看,这些山脉并非纯粹的岩石,而是某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漆黑材质,表面布满了巨大的、仿佛被巨兽抓挠过的伤痕和腐蚀痕迹,无声地诉说着远古惨烈的战争。山脉之间,是一条幽深狭长的峡谷入口,如同大地的伤疤,里面漆黑一片,连风雪似乎都被某种力量排斥在外,形成了一片诡异的寂静地带。
林奇在峡谷入口停下,眉头微蹙。左腕的碎片印记在这里的感应最为强烈,但峡谷内部却散发出一种混合了危险、古老以及……微弱生命反应的复杂气息。
“碎片指引的位置就在这里面。”林奇沉声道,“但里面有东西,不止一个。”
千面凝神感应,守夜人的血脉让她对生命气息格外敏感:“很微弱……像是风中残烛,但很……纯粹?没有‘织网’的那种污浊感。而且,峡谷内部有非常古老的隐匿结界残留,强度很高,但似乎……快要失效了。”
工匠的晶体右眼调整着焦距,试图看透峡谷的黑暗:“能量读数混乱,背景辐射被严重干扰。这地方像个天然的屏蔽场,或许能暂时干扰‘织网’的追踪。但里面具体情况不明,冒险进去可能自投罗网。”
进,还是不进?峡谷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避难所。
就在这时,维护机器人突然从背包里发出细微的嘀嗒声,独眼摄像头对准峡谷深处的一块巨大岩石后面,投射出一段经过放大和增强的影像片段。影像中,岩石的阴影里,似乎有半个破损的、带有手工雕刻花纹的金属靴子一闪而过!
那不是“织网”制式装备的风格!
“有幸存者!”工匠低呼。
这个发现让天平瞬间倾斜。如果峡谷里是“织网”的敌人,那么他们或许能找到盟友,至少是暂时的信息源。
“保持警惕,我们进去。”林奇做出了决定。他率先走向峡谷入口,在踏入那片寂静区域的瞬间,能明显感觉到一股无形的能量扫过身体,左腕的碎片印记微微一亮,那股扫描的能量便如同遇到君王般悄然退去。显然,这里的结界对“源初”相关的气息有着特殊的识别。
峡谷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幽深,光线暗淡,只有两侧崖壁上一些散发微光的苔藓提供照明。空气冰冷而干燥,带着一股尘土和金属锈蚀的味道。脚下是厚厚的积尘,踩上去软绵绵的,掩盖了所有的声音,使得环境更加死寂。
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内推进了约莫一里地,峡谷开始变得宽阔,两侧出现了许多人工开凿的洞穴入口,大部分都被碎石封死。一些地方还能看到废弃的防御工事和能量炮台的残骸,显示这里曾经是一个据点。
突然,走在前面的林奇猛地停下脚步,抬起手示意。千面和工匠立刻屏息凝神。
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呼吸声和金属摩擦声。
林奇的【寂灭之瞳】在昏暗中清晰看到了那里的情况:三个身影蜷缩在一个半塌的洞穴里。他们穿着破烂不堪、沾满油污的粗布衣物外面套着简陋的金属护甲,手中握着能量几乎耗尽的旧式步枪。其中一个是脸上带有机械义眼的中年汉子,一个是头发花白、正在用颤抖的手试图修理一台老旧通讯器的老工程师,还有一个是脸上带着恐惧却紧握匕首的半大少年。他们的生命之火如同千面所说,微弱却纯粹,带着长期挣扎求生的疲惫与绝望,但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曾磨灭的坚韧。
是本土的幸存者!
就在林奇考虑如何接触时,那个带有机械义眼的中年汉子似乎凭借义眼的某种增强功能,隐约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猛地举起步枪,用嘶哑干涩的声音低喝道:“谁?!出来!否则开枪了!”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峡谷中显得格外突兀,吓得旁边的少年一个哆嗦。
林奇示意千面和工匠留在原地,自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双手摊开,示意没有武器。“我们不是‘织网’的人。我们是旅人,意外来到这个世界。”
看到林奇是人类外貌(尽管左臂和气息有些异常),并且没有敌意,那中年汉子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但枪口并未放下,机械义眼警惕地扫描着林奇:“旅人?哼,这鬼地方几百年没见过活着的‘旅人’了!你们怎么穿过外面结界的?还有……你身上的能量反应很奇怪!”
这时,那个老工程师抬起头,浑浊的双眼在看到林奇,尤其是隐约感受到他左腕那碎片印记散发出的、与这个世界被掠夺的“源初”力量同源却更加纯净的气息时,猛地瞪大了眼睛,手中的工具“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你……你身上的光……是‘诺亚’之光?传说中……庇护所真正的力量?”老工程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诺亚?庇护所?林奇心中一动,这似乎与之前数据坟场“伊甸”的线索对上了。这个残破的世界,这些挣扎的幸存者,或许正是那个试图对抗“织网”的“诺亚”文明最后的遗民?
他正欲开口询问,左腕的碎片印记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与此同时,整个峡谷猛烈一震,崖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维护机器人发出最高级别的警报:“检测到超大规模空间跃迁波动!坐标……正上方!能量等级……无法估算!警告!最高级别威胁!”
峡谷外,铅灰色的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撕开,一个巨大无比、如同山岳般的暗影,正缓缓从虚空裂缝中探出它狰狞的一角!那冰冷的、绝对的意志,比之前强烈了何止百倍,如同整个天空都压了下来!
“织网”的主力……或者说,是更可怕的东西……来了!
幸存者们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短暂的喘息结束,真正的毁灭,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