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女孩越走越近，如同两只欢快的小雀，叽叽喳喳的交谈声清晰地传入凌默耳中。
“小铃铛，刚刚那个环节你反应好快哦！我差点就懵了！”
“嘻嘻，小草莓你也不赖啦，就是表情管理还要加强，导演都说你笑场太明显啦！”
她们互相称呼着“小铃铛”和“小草莓”，显然是节目里用的昵称或者彼此亲密的称呼。
声音清脆，充满了少女的活力与未经世事的纯粹欢快。
看面容和神态，年纪确实很轻，大约刚成年不久，正是青春最好的年华。
名叫小铃铛 的女孩，穿着一身毛茸茸的奶白色短款羽绒服，帽子边缘缀着一圈柔软的绒毛，衬得她小脸越发精致。
下身是浅蓝色的百褶短裙，搭配着厚厚的白色连裤袜和一双可爱的雪地靴，整个人像一颗包裹得暖暖的、甜滋滋的牛奶糖。
她梳着双马尾，发梢微卷，眼睛大而圆，扑闪扑闪的，透着股机灵劲儿。
而小草莓 则风格略有不同，她穿着一件亮红色的牛角扣羊毛大衣，显得元气十足。
下身是格纹呢子短裙，腿上穿着带有细微波点纹路的黑色加厚打底裤，脚上踩着一双小巧的马丁靴，俏皮中带着一丝帅气。
她留着齐肩的短发，发尾内扣，脸颊带着自然的红晕，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起来甜美又活泼。
两个女孩就这样边说边笑，从凌默面前走过，带起一阵混合着淡淡果香洗发水和青春气息的微风。
就在她们与凌默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个叫小草莓的女孩似乎心有所感，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她旁边的铃铛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向她。
小草莓看着凌默的背影，他依旧背对着她们，犹豫了一下，然后用略带生涩但发音清晰的英语试探性地打招呼：“hello? Excuse me?”
凌默闻言，缓缓转过身。
小草莓见他转身，立刻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继续用英语说：“Nice place, right?”（这里很美，对吧？）
凌默看着眼前这两个眼神清澈、带着善意和一丝好奇的同胞，压低了帽檐，用纯正而低沉的华语回应道：“你们好。”
“啊！”两个女孩同时轻呼一声，脸上露出惊讶和更深的喜悦，“你是华国人？！”
凌默微微颔首。
小草莓脸上的惊喜还未褪去，她微微歪着头，仔细打量着凌默，尽管只能看到下巴和嘴唇的轮廓，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带着几分不确定和更大的疑惑：
“那个……你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你的声音！”
凌默还没说话，旁边的小铃铛已经忍不住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小草莓，压低声音笑着打趣道：“喂！小草莓，你又来了！别看到声音好听的小哥哥就乱撩人家，再把人家给吓跑了！”
小草莓被说得脸颊一红，急忙辩解：“不是啦！我是说真的！就是觉得很熟悉，可能……可能是有点像某个我喜欢的配音演员或者……唉，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凌默，“对不起啊，可能是我听错了。”
凌默自然不会点破，只是再次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或许是“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两个女孩显得格外热情和活泼，分享欲爆棚。
她们似乎完全把凌默当成了一个在异国湖边偶遇的、神秘又友善的同胞大哥。
“我们是来拍节目的，《青春旅行日志》！你听说过吗？”
“我们是今天刚到的，这里真的好漂亮啊！比照片上还美！”
“我们来自国内娱乐公司，我叫……哦不对，节目里我叫小草莓，她叫小铃铛！”
“我们是第一次来纽克呢，之前都在国内跑……”
她们叽叽喳喳，几乎不用凌默提问，就主动把自己的来历、节目信息像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笑容灿烂，眼神里充满了对这次旅行和新环境的好奇与兴奋。
凌默安静地听着，帽檐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很少有机会以这样一个完全匿名的、旁观者的身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些生活在聚光灯下、却依旧保持着纯粹快乐的年轻灵魂。这种感觉很新奇，也让他紧绷的神经难得地放松下来。
他没有透露自己的任何信息，只是偶尔用简单的“嗯”、“是吗”、“这里确实不错”回应着，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角色，享受着这片刻无需思考博弈、无需掌控全局的悠闲时光。
湖面的波光映在两位少女明亮的眼眸中，也映照出凌默此刻内心罕见的宁静。
两个女孩见凌默似乎并不反感她们的交谈，胆子也大了起来。
小草莓眨着那双带着梨涡的笑眼，期待地问：“你介意我们一起走走吗？导演给了半小时休息时间，我们可以在这附近逛逛。”
凌默看着她们充满活力的样子，点了点头：“好。”
三人便沿着湖畔并肩而行。小铃铛好奇地问：“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呀？”
凌默略一沉吟，随口道：“叫我阿牛就好。”
“阿牛？”小草莓重复了一遍，随即和铃铛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阿牛哥，你的名字……好有特点哦！感觉很接地气！”
她们觉得这个神秘又淡定的帅哥，配上这么一个朴实无华的名字，有种奇妙的反差萌。
走到一处面向湖面的长椅，三人都坐了下来。
“阿牛哥，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呀？也是来旅游的吗？”小铃铛好奇地问。
“只是住附近，出来散散心。”凌默言简意赅。
二女恍然，小草莓感叹道：“住在这里啊……那阿牛哥你肯定不是一般人！能这么悠闲在这里散步，真羡慕你的生活。”
凌默失笑：“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们是明星吧？光鲜亮丽，被很多人喜欢和追逐，那才是让人羡慕的生活。”
“哪有什么明星啦！”小草莓连忙摆手，小铃铛也接口道：“我们才刚出道不久，算是新人啦！这次也是运气好，公司争取到的机会，才能来这边拍摄。
要说真正的明星，还得是队里那几位前辈老师，他们才是！”
小草莓用力点头，随即眼睛一亮，语气变得崇拜起来：“不过，我觉得真正的巨星，还得是凌默老师！他才是真的厉害！唱歌、写诗、书法、画画……好像没有他不会的！阿牛哥，你听说过他吗？”
凌默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嗯，听说过。”
这一下仿佛打开了两个女孩的话匣子，她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起来：
“凌默老师的《青花瓷》简直绝了！意境太美了！”
“还有他在峰会上的发言，太提气了！”
“听说他昨天在皇家艺术学院又震惊全场了！可惜我们没看到现场……”
“他简直就是我的偶像！”
凌默安静地听着别人当面如此热烈地夸赞“自己”，这种感觉颇为奇妙，他只能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
小草莓双手托腮，一脸憧憬：“凌默老师现在人就在美丽国呢！要是我们能见到他就好了！”
小铃铛比较现实，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啥呢！怎么可能！凌默老师肯定超级忙，要参加峰会，还有那么多大事，我们这种小虾米怎么可能见得到他嘛！” 她叹了口气，“唉，他那种大人物，离我们太遥远了。”
话题又转回到她们自己身上。小铃铛问凌默：“阿牛哥，你看过我们的节目《青春旅行日志》吗？”
凌默摇了摇头：“没有。”
两个女孩倒也不气馁，小草莓善解人意地说：“阿牛哥你平时肯定很忙吧？没时间看这些综艺节目很正常。你是不是经常出国啊？”
“还好。”凌默的回答依旧简短。
小铃铛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自嘲和无奈：“还是当大明星好啊。
像我们这种小透明，感觉就是来节目里凑数的。虽然都是一起出来拍摄，但这待遇差距可大了。”
小草莓也深有同感，小声补充：“是啊，咖位不同嘛……很多好的镜头和机会，都优先安排给前辈们了。”
她说完，似乎觉得跟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抱怨这些不太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啊阿牛哥，跟你唠叨这些无聊的事，让你听我们倒苦水了。”
凌默笑了笑，表示并不介意。
这时，小草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再次亮了起来，双手合十，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凌默：“阿牛哥！那个……我们能不能请你帮个小忙呀？”
“什么忙？”凌默有些好奇。
“就是我们节目有个环节，需要随机找路人进行采访和互动，很简单的问题，就是聊几句，增加点趣味性。”
小草莓急忙解释，“但是……”她声音低了下去，有些不好意思，“队里那些大咖前辈，导演组早就提前安排好了路人配合，流程都设计好了。像我们这种小角色，就只能靠自己真的去找路人了……”
小铃铛也眼巴巴地看着凌默，补充道：“我们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几个愿意出镜的……阿牛哥，你看……”
凌默看着她们俩一副“可怜兮兮”又满怀期待的样子，再联想到她们刚才对“凌默”的崇拜和对自身处境的些许无奈，心中不由一动。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带着几分戏谑说道：
“哦——原来你俩跟我聊了这么久，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不是的不是的！真不是这样！”两个女孩瞬间急了，连忙摆手否认，小脸都涨红了，
“我们是真的觉得和阿牛哥你聊天很舒服，刚才就是突然想起来的！绝对不是故意的！” 她们急于澄清的样子，显得格外真诚又有些慌乱。
小草莓急得梨涡都更深了，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小铃铛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冤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冬日湖畔的阳光洒在她们年轻而富有胶原蛋白的脸上，将那抹急切和真诚映照得格外动人。
凌默看着她们这副模样，心中的趣味更浓了。
帮她们这个小忙，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凌默抬腕看了看时间，距离晚上为圣女治疗还有一段空闲。
看着眼前两个女孩急切又真诚的模样，再想到自己从未涉足过综艺领域，体验一下似乎也无妨，权当是紧张行程中的一点小调剂。
“好吧，”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帮你们这个忙。”
“太好了！谢谢阿牛哥！”
“阿牛哥你最好啦！”
两个女孩瞬间欢呼雀跃，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仿佛中了什么大奖。
她们一左一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挽住了凌默的胳膊，生怕他反悔似的，拉着他就往拍摄团队的方向快步走去。
凌默被她们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失笑，任由她们拉着，打趣道：“怎么，还怕我跑了不成？”
“不是不是！”小草莓连忙松开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就是太开心了！有点激动！”
小铃铛也赶紧放开，小脸微红：“阿牛哥你别误会，我们就是……太高兴了！”
两个女孩一左一右簇拥着凌默走向摄制组，她们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和一丝如释重负。
小草莓的短发在跑动中微微飞扬，小铃铛的双马尾也随之跳动，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凌默走在中间，深色风衣和棒球帽与她们亮眼的衣着形成对比，像是一个沉稳的兄长被两个活泼的妹妹拉着去参加什么有趣的活动。
回到拍摄地，小草莓和小铃铛立刻兴奋地跑到导演面前汇报。
“导演导演！我们找到愿意接受采访的路人啦！是位华国人！”
“对对对，他叫阿牛哥，人很好的！”
那导演正忙着看监视器里的回放，闻言只是随意地抬头扫了凌默一眼。
凌默此刻帽檐压得很低，穿着普通的风衣，安静地站在那里，气质内敛，在导演看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在湖边散步被拉来的华人青年，没什么特别之处，更不会将他与那个名动世界的“凌默”联系起来。
“行，找到了就抓紧时间拍吧。”导演挥了挥手，语气带着惯常的不耐烦，“灯光、摄像就位！小草莓、小铃铛，准备一下，按之前给的流程走，简单问几个问题，互动一下就行，别耽误太多时间。”
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监视器上，显然对这两个新人的环节并不十分重视。
拍摄组的其他工作人员也只是例行公事地瞥了凌默一眼，目光没有任何停留，便各自忙碌起来，调整机位和灯光。
在他们眼中，这只是一个临时拉来的、配合完成任务的“背景板”路人甲，完全引不起任何额外的关注。
凌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却也乐得如此。
这种完全被忽视、被视为普通人的感觉，对他而言颇为新奇。
拍摄基地这边，几位主要嘉宾的反应如同一个微缩的名利场。
那位戴着墨镜、凭借硬汉形象叱咤影坛二十余年的视帝陈勋，只是用余光淡漠地扫了凌默一眼，鼻腔里微不可闻地轻哼一声，便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国际金融新闻，仿佛湖边刮过的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走优雅女神路线的歌后苏曼，则对凌默展现出了恰到好处的同胞温情，她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标准的、带着距离感的友善微笑。
几个正当红的流量小生，正围着一位海外网红兴奋地合影，对这边投来一瞥的目光中带着纯粹的好奇，随即又被新的笑点吸引，迅速将凌默抛诸脑后。
唯独那位资历最深、被誉为娱乐圈常青树的林天明老师，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在凌默身上停留了足有三秒。
那眼神里没有明显的情绪，只有一种久经沙场后形成的、对潜在威胁的本能审视，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对于任何可能脱离掌控事物的不悦。
采访环节按部就班，小草莓和小铃铛问了几个预设的轻松问题。凌默的回答简短，声音透过帽檐传出，带着一种低沉的磁性，但并未过多展露。一切似乎都只是一个合格“路人”的普通表现。
然而，变故发生在导演临时起意的互动环节。或许是觉得素材平淡，导演通过耳麦下达了指令：“让那位阿牛先生即兴唱两句，什么都行，增加点看点和亲切感。”
小草莓有些忐忑地转达了这个请求，眼神里混合着歉意和对凌默是否会答应的不确定。
凌默沉默了片刻。就在导演几乎要放弃，准备喊“卡”的时候，他微微抬起了下巴，尽管帽檐依旧遮挡着大部分面容，开口了。
没有伴奏，没有预兆，一段从未在这个世界响起过的旋律，伴随着他清越而充满故事感的嗓音，流淌在冬日的湖畔：
“梧桐叶落了三秋，故人依旧在心头，
江水悠悠送孤舟，载不动许多愁…
昨夜风急雨疏，吹散眉间一点皱，
却吹不散，前尘如酒，醉了多少个秋…”
仅仅是四句！
整个拍摄现场，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歌声，像是带着岁月的沉淀与无法言说的怅惘，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在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嗓音干净得不染一丝杂质，低回处如夜语呢喃，高音处又如云雀钻入云霄，情感饱满浓烈，却又被一种强大的控制力约束在恰到好处的范围内，形成一种惊人的张力。
更可怕的是那歌词营造的意境，寥寥数语，一幅秋思离愁的画卷便如在眼前。
咔嚓！ 一个助理手中的记录板掉在了地上，都无人察觉。
那几个原本嬉笑的流量小生，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歌后苏曼微微张开了红唇，作为专业人士，她更能体会这短短几句清唱背后所代表的恐怖唱功和艺术感染力。
连一直漠不关心的视帝陈勋，也缓缓摘下了墨镜，目光锐利地盯住了那个戴着帽子的身影。
小草莓和小铃铛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眼睛瞪得滚圆，用手死死捂住嘴才没有惊呼出声！
这歌声……这声音……那种灵魂都被攫住的熟悉感和震撼感，让她们大脑一片空白！
导演在监视器后“腾”地站了起来，激动得差点碰翻椅子！捡到宝了！不！是挖到金矿了！
这段清唱，无论是原创性、演唱技巧还是情感表达，都堪称神级！
这绝对是能引爆全网、让节目出圈的王炸素材！
他甚至已经看到收视率爆表和无数媒体头条在向他招手！
“绝了！太绝了！这条必须用！给我多保几条！”导演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通过扩音器传开。
然而，这股刚刚掀起的狂热，被一个平静却带着千钧重量的声音瞬间压了下去。
是林天明。
他没有看凌默，而是步履从容地走到激动不已的导演身边，脸上带着前辈特有的、温和而又饱含深意的笑容，他轻轻拍了拍导演的肩膀，仿佛在安抚一个过于兴奋的晚辈。
“导演，冷静点。”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这位同胞确实让人惊喜，唱得非常好，很有水平。”他先是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彰显其大度。
随即，他话锋如同柔软的丝绸中包裹的细针，悄然转向：“不过啊，我们做节目，尤其是这种在海外录制的、旨在展示风貌的节目，考虑得要更全面一些。”
他微微蹙眉，露出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你想，我们随机采访，结果采访到一位华人，还唱了如此……嗯，如此专业的华语歌曲。
这固然展现了我们同胞的优秀，但观众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质疑我们节目的真实性？认为这是我们刻意安排的文化展示，甚至……是预设好的剧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屏息凝神的工作人员，语气愈发语重心长：“我们不能因小失大啊。
为了一个可能的热点，牺牲掉节目最核心的真实口碑，值得吗？
我们不能给观众留下一种华国人只会自娱自乐的片面印象。节目的信誉，才是立足的根本。”
这番话，滴水不漏，冠冕堂皇。
站在了节目真实性、影响力和文化传播高度的大义之上，丝毫没有提及个人风头被抢的问题，却字字句句都指向了“删除这段精彩表现”的核心目的。
这就是林天明的手段，不着痕迹，却力道千钧。
导演脸上的狂喜如同潮水般褪去，变得一阵青一阵白。
他岂能不懂林天明的弦外之音？这位于娱乐圈深耕数十年、门生故旧遍布的常青树，他得罪不起。
那股刚刚燃起的、发现璞玉的兴奋，被冰冷的现实瞬间浇灭。
挣扎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导演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甚至带着一丝屈从意味的笑容，对林天明点了点头：“林老师……您说得对，是我太激动，考虑不周了。还是您看得远，把握得准。”
他几乎是咬着牙，拿起对讲机，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下令：“这个环节……素材够了。
收工！全体准备转场！”
小草莓和小铃铛脸上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她们看向凌默，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失落、不甘和浓浓的歉意。
她们知道，一个可能改变她们节目命运的亮点，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扼杀了。
凌默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这一切的波澜都与他无关。
帽檐下的阴影完美地隐藏了他所有的表情。
看着凌默平静地转身欲走，小草莓和小铃铛再也忍不住，小跑着追了上来。两个女孩眼眶都有些泛红，脸上写满了愧疚和失落。
“阿牛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小草莓的声音带着哽咽，“是我们没处理好，让你受委屈了……”
小铃铛也用力点头，声音闷闷的：“都怪我们人微言轻……白白浪费了你那么好的表演……”
凌默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两个因为现实打击而沮丧的年轻面孔，她们眼中的难过是真诚的。
他难得地放缓了语气，虽然依旧简略：“没事，不怪你们。”
他看得出来，在这个圈子里，她们这样刚起步的新人，确实身不由己。
导演适时地走了过来，脸上是精心调配出的、混合着感激与遗憾的表情。他伸出手，与凌默虚握了一下，语气带着程式化的热情：
“阿牛先生，非常感谢你的配合和支持！
异国他乡能遇到你这样有才华的同胞，真是缘分！
刚才那段清唱，水准极高，令人印象深刻！” 他的话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感谢，又巧妙地将“放弃使用素材”的责任模糊过去，仿佛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技术性决定。
真正的重头戏紧随其后。林天明步履从容地走近，他脸上挂着的是数十年演艺生涯锤炼出的、极具亲和力的微笑。
他没有立刻对凌默说话，而是先温和地看了一眼小草莓和小铃铛，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们还年轻，不懂事”，带着长辈的宽容，却无形中给两个女孩施加了更大的压力。
“小伙子，不得了！”林天明这才将目光转向凌默，语气充满了不吝赞赏的慨叹，
“嗓音条件极佳，情感饱满，更难得的是那歌词的意境，是原创吧？
很有想法，很有灵气！” 他先是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将自己置于伯乐的位置。随即，他话锋如同圆滑的鹅卵石，不着痕迹地转向，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看向导演和两个女孩：
“就是导演临时起意，加上这两个小丫头可能没跟你沟通清楚流程，平白耽误了你不少时间，实在是过意不去。
我代他们向你赔个不是。” 他这番操作，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责任推给了“临时起意”的导演和“沟通不清”的新人，而他自己，则是那个出面收拾场面、展现风度的长者。
这份老辣，让人叹为观止。
歌后苏曼保持着优雅的沉默，对凌默微微颔首，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和同为音乐人的善意。
几个年轻偶像也围拢过来，带着好奇和些许崇拜，叽叽喳喳地表达着对刚才歌声的赞叹。
林天明见气氛似乎被拉回“和谐”的轨道，便图穷匕见。他打量着凌默，尽管看不清面容，但身形和声音判断年纪不大，尤其是那首令他心头微动的原创歌曲，让他产生了招揽之意。
若是能将其收归麾下，无论是作品还是人才，都是一笔不错的资产。
他脸上笑容更盛，带着一种“我看好你”的提携之意，开口道：“小伙子，看你这气质和才华，对演艺圈有没有兴趣？我在这个行业几十年，还算有些资源和人脉。
若是你回国后有兴趣发展，可以来找我聊聊，或许能给你一些建议，帮你少走些弯路。”
他相信，以他的身份说出这番话，对于一个看似怀才不遇的年轻人而言，无异于天籁之音。
然而，凌默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没有激动，没有感激，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微微抬了抬帽檐，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回了两个字：“不用。”
林天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零点一秒，如同精密的仪器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卡顿，但立刻恢复了自然。
他混迹江湖数十年，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但他身边那位跟随多年、深谙其心意的助理王琨却忍不住了。王琨上前一步，脸上堆着笑，语气却带着一种“为你着想”的急切：“小伙子，你可能不太了解情况。
林老师在国内可是这个，”他悄悄竖了下大拇指，“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得到林老师一句指点呢！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可得想清楚了，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另一位与林天明利益捆绑颇深的制片人也帮腔道：“是啊，年轻人有傲气是好事，但也要认清现实。林老师愿意给你机会，那是你的造化，要懂得珍惜。”
凌默心中冷笑，这熟悉的套路，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遇到。
他依旧平静，如同深潭不起波澜：
“谢谢，心意领了，不需要。”
王琨见凌默如此“油盐不进”，脸上那层伪装的笑意渐渐挂不住了。
他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轻视和教训的口吻：“我说这位……阿牛先生，你该不会是常年在国外，对国内娱乐圈的情况不了解吧？
不是我夸大，林老师在这个圈子里，说句话还是有分量的。
他能看上你，是你的机遇！年轻人，可别因为一时意气，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他刻意将“前程”二字咬得很重。
凌默原本懒得与他们多做纠缠，但对方这步步紧逼、仿佛他不接受“恩赐”就是罪大恶极的架势，以及旁边小草莓和小铃铛因为自己而被无形施压、一脸焦急却又不敢多言的模样，让他心中那点残余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
他轻轻吸了口气，周遭的空气仿佛随之凝滞了几分。
他没有提高音量，但声音中的温度骤然下降，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说了，不用考虑。”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林天明、王琨以及那几个附和者，语气中的讥诮如同冰锥，
“这有什么值得考虑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就凭你们眼下这番《礼贤下士》的做派，我觉得，就算我一时眼拙加入了，跟着你们，恐怕……也看不到什么像样的前途。”
！！！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炸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些原本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谁也没想到，这个一直低调沉默的“路人”，反击起来竟然如此直接、如此犀利、如此不留情面！这已经不是拒绝，而是赤裸裸的蔑视和打脸！
王琨的脸瞬间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紫，指着凌默的手指都在颤抖：
“你……你放肆！给你脸不要脸！真以为会嚎两嗓子就了不起了？林老师赏识你，是瞧得起你！你算什么东……”
“王琨！” 林天明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断了王琨即将出口的污言秽语。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但数十年的修养或者说伪装让他还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他没有看凌默，而是盯着王琨，呵斥道：“怎么说话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他这是在切割，将自己始终置于“有理”和“有风度”的一方。
王琨立刻噤声，但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林天明这才缓缓转向凌默，脸上已经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年轻人，有才华是好事，但气盛，就容易折。
这个圈子，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过。”
他这话，看似大度，实则警告意味十足，暗示凌默不识抬举，并且暗指他将来会吃亏。
凌默却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复杂？我看是藏污纳垢吧。
为了所谓的大局，连真实和才华都可以轻易牺牲，这样的圈子，不进也罢。”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天明，“至于折？就凭你们？”
“你！” 王琨气得浑身发抖，又想开口。
“够了！” 这次出声的是小草莓。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站到凌默身前，虽然身体因为激动和害怕而微微颤抖，声音却带着哭腔喊道：
“王哥！你们别太过分了！阿牛哥唱得就是好！是你们……是你们先看不起人的！”
小铃铛也鼓起毕生的勇气，带着哭音附和：“就是！阿牛哥是来帮我们的！你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人！林老师，您德高望重，怎么能纵容他们这样！”
两个女孩的声音在压抑的冲突中显得格外清晰和刺耳。
她们不惜得罪林天明这位圈内大佬，也要为凌默仗义执言，这份尚未被磨灭的赤诚，与现场的虚伪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天明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扫过两个女孩，那目光中的寒意让她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他知道，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已经上了他的“名单”。
林天明 面沉如水，眼神阴鸷，不再言语，但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周围的人都感到窒息。他在极力控制，维持最后的风度，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王琨及几个狗腿子 满脸愤恨，眼神如果能杀人，凌默早已千疮百孔，但在林天明的压制下，不敢再放肆叫骂，只能用阴冷的目光盯着凌默和两个女孩。
视帝陈勋 不知何时又戴上了墨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剧。
歌后苏曼 眉头紧蹙，显然觉得场面十分难堪，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别过了脸。
几个年轻偶像 吓得大气不敢出，互相交换着惊恐的眼神，缩在人群后方。
导演 急得满头大汗，这场面已经完全失控。他不停地给助手使眼色，助手硬着头皮上前，声音干涩地试图和稀泥：“各位，都少说两句，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别伤了和气……”
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一边是怒气勃发却强行压抑的林天王及其党羽，一边是孤立无援却寸步不让的凌默和两个勇敢的女孩，周围是神色各异、明哲保身的旁观者。
凌默看着眼前这光怪陆离的一幕，看着那两个挡在自己身前、瑟瑟发抖却不肯退让的女孩，心中最后一丝因为被打扰而产生的不悦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洞彻。
这个圈子，果然如他所料。
他没有再看林天明等人一眼，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