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海寇来袭，初试锋芒
腊月的闽海，风如冷刃，浪似叠嶂。
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几乎要压到咆哮的海平面。几艘悬挂着狰狞骷髅旗的快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灵巧地穿梭在波涛之间，不断迫近一支规模不小的大明粮饷运输船队。船队中央的福船上，把总王敬德脸色煞白，紧握着腰刀的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
“是刘香的人！快！摆开防御阵型！弓弩手准备！”他的声音在海风的嘶吼中显得尖锐而缺乏底气。
然而，对面的海盗快船速度极快，显然深谙海战之道。他们并不急于接舷肉搏，而是利用灵活优势，不断用船头的碗口铳和火箭进行骚扰射击。
“轰！”
一枚粗糙的铁弹丸砸在王敬德座舰左舷不远的海里，激起浑浊的水柱，溅了他一身冰冷的海水。运输船上临时征调的卫所兵一阵慌乱，他们多是旱鸭子，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射出的箭矢软绵无力，零散地落入海中，连海盗船的边都蹭不到。
“妈的！要是老子当年在俞大猷将军麾下……”王敬德啐了一口带咸腥味的唾沫，绝望地看着一艘海盗快船已经逼近了一艘运粮的漕船，海盗们抛出钩索，嚎叫着准备跳帮。
他知道，完了。这趟差事完了，他的前程，甚至性命，恐怕都要交代在这片冰冷的海上了。朝廷？朝廷远在万里之外的北京，那里的大人们谁会管这闽海之上的疥癣之疾？谁能来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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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同一时刻，距离战场数十里外的一处隐蔽海湾里，三艘体型修长、明显经过改装的海沧船正静静地下锚。与王敬德那些笨重的运输船不同，这三艘船的船舷两侧，各自开了数个黑洞洞的炮窗，此刻窗口紧闭，透着一种蛰伏猛兽般的沉默。
最大的一艘船上，一名身着寻常水手服饰，却气质精干的青年正举着一支黄铜制成的“千里镜”，远远眺望着战火升腾的方向。他眉头紧锁，面色沉静如水。
正是奉密旨南下的沈廷扬。
他身旁，一个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的汉子搓着手，有些焦躁地道：“沈先生，咱们还等什么？刘香那帮杀才正在劫掠官船！再不去，粮饷丢了不说，那些弟兄们也……”
沈廷缓缓放下千里镜，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陈千户，稍安勿躁。风向西北，浪高涌急，敌快我慢，此刻冲过去，只会陷入缠斗，发挥不了我们的长处。”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海图：“刘香此举，劫掠粮饷是假，试探朝廷虚实是真！他背后未必没有人指使。我们要等的，不是一个‘救火’的机会，而是一个……‘雷霆一击’的机会。要打，就要打疼他，打得他记住，这大明的海，不是他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海图上一个预判的位置：“传令！升半帆，起锚！保持距离，我们绕到他们的上风方向去。令炮手准备，检查火药，装填定装药包，换用链弹！”
“链弹？”陈千户一愣。他们船上装备的，可是格物院根据陛下提供的“物理之道”改良后的新式火炮，倍径更长，用料更考究，用药也经过颗粒化处理和严格配比，威力远超明军现役任何火炮。平日里训练多用实心弹，这链弹……可是专为毁帆断桅的狠辣家伙。
“没错，就是链弹。”沈廷扬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眼中闪烁着对即将到来的检验的兴奋，“陛下说过，战争的形态，该变一变了。接舷跳帮，那是匹夫之勇。今天，就让这些海寇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化用经典语句）
命令迅速被旗语传达下去。三艘海沧船如同悄然苏醒的海兽，开始缓慢而坚定地移动。船上的水手和炮手，多是沈廷扬精心挑选、并用新式操典严格训练出来的，动作迅捷而沉默，眼神里没有卫所兵的惶恐，只有一种压抑待发的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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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的劫掠正在高潮。
刘香麾下的一员悍将李魁奇已经亲自登上了那艘漕船，雪亮的钢刀劈翻了最后一个试图抵抗的明军士兵，看着满仓的粮食，发出得意的大笑：“哈哈哈！兄弟们！搬！都是咱们的了！朝廷？狗屁的朝廷！他们的船是棺材，兵是绵羊！”
更多的海盗船围拢过来，气氛变得松懈而贪婪。在他们看来，战斗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享受战利品。
就在这时，了望塔上的海盗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船！那边有船过来了！……不像商船，也不像官船！”
李魁奇皱眉，一把推开身边的海盗，抓起单筒望远镜望去。只见三艘造型略显奇特的中型战船，不知何时已然占据了上风位，正呈一个松散的攻击阵列，不紧不慢地切了过来。船体沉默，帆幅调整得极佳，透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精悍。
“哪条道上的朋友？”李魁奇心中莫名一凛，扬声高喝，“在下乃刘香大王麾下李魁奇！在此做买卖，行个方便！”
回应他的，是对面中间那艘船侧舷炮窗猛然掀开的景象！一门门擦拭得锃亮的青铜炮管，在晦暗的天光下探出死亡的洞口。
“炮？！他们怎么有这么多炮？！”李魁奇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寻常官军战船绝无如此整齐划一的炮击配置！
不等他下令规避，对面船头上，沈廷扬深吸一口冰冷的海风，眼中精光爆射，高举的右手狠狠挥下：
“目标，敌舰帆缆！全舰左舷——开火！”
“轰！！！！！！”
仿佛晴空炸裂一连串的惊雷！声音远比碗口铳凶猛、暴烈、集中！三艘海沧船的左舷同时喷吐出长达数尺的炽热火舌和浓密的白烟，巨大的后坐力使得船身都微微横移！
几乎是炮声响起的同时，凄厉的呼啸声已然临头！
李魁奇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扑倒在甲板上。下一刻，他听到了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噼里啪啦——咔嚓！”
无数沉重的铁链弹如同来自幽冥的死神镰刀，高速旋转着，狂暴地卷入海盗船桅杆和帆缆的区域！木质桅杆被打得碎屑横飞，厚重的船帆被轻易撕扯成破烂的布条，粗壮的缆绳应声而断！甚至有两个倒霉的海盗被横扫而过的铁链直接抽中，瞬间变成了两截残破的尸体，鲜血内脏泼洒得到处都是！
仅仅一轮齐射！
刚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几艘海盗快船，瞬间如同被拔掉了牙、打断了腿的疯狗。主桅折断的巨帆轰然落下，砸倒了一片海岛；失去动力的船只在海浪中无助地打转；甲板上满是哀嚎的伤者和狼藉的碎片。
死寂！
除了风声浪声和伤者的惨嚎，海面上出现了一瞬间诡异的死寂！
无论是劫后余生的王敬德部，还是遭受灭顶之灾的海盗，全都惊呆了。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整齐、如此猛烈、如此精准（相对这个时代而言）、如此……不讲道理的远程打击？！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仿佛是……天罚！
“雷……雷神发怒了吗？”一个年轻的海盗瘫在满是血污的甲板上，失禁了，喃喃自语。
李魁奇挣扎着爬起来，看着一片狼藉的座舰，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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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风处，沈廷扬冷静地再次举起千里镜。
“装填速度，比训练时慢了三分。”他微微蹙眉，对身旁激动的陈千户说道，“海浪影响了稳定性。记录下来，回去后需加强颠簸条件下的装弹训练。另外，链弹散布仍显过大，精度有待提高。”
陈千户：“……”（他已经被这恐怖的威力震撼得说不出话，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沈廷扬放下千里镜，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各舰自由瞄准，换用实心弹。目标，敌船水线及甲板面人员。自由射击。彻底打垮他们。”
“得令！”陈千户终于反应过来，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几乎是咆哮着将命令传了下去。
很快，更加有节奏的炮声开始响起。这一次不再是齐射，而是训练有素的炮组们各自为战，却同样高效的精准点名。
“轰！”
一艘海盗船的船头被实心弹砸开一个大洞，海水疯狂涌入。
“轰！”
另一艘船的甲板上被犁出一道血胡同，碎木和残肢四处飞溅。
这完全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海盗们徒劳地试图用弓箭和火铳还击，但射程远远够不着。他们想跑，但帆缆尽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炮口一次次喷吐火焰，将自己赖以横行的舟楫送入海底，或将同伴轰成齑粉。
王敬德站在船头，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看着那三艘如同海上堡垒般的战船，如同戏耍孩童般将凶悍的海寇一一送入深渊。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震撼涌上心头，他猛地抓住身旁的副手，声音颤抖：“那是……那是谁的兵马？！是我大明的王师吗？！天兵天将！真是天兵天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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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毫无悬念地结束了。
包括李魁奇在内，幸存的海盗全部跪在正在沉没的破船残骸上，磕头如捣蒜，乞求投降。他们已经被彻底吓破了胆。
沈廷扬派出小船接收俘虏，并靠帮登上了王敬德的座舰。
王敬德早已整理好衣冠，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无比的恭敬，几乎是匍匐着行礼：“末将福建水师把总王敬德，拜谢将军救命之恩！不知将军高姓大名，隶属哪位大人麾下？末将……末将定要上报朝廷，为将军请功！”
沈廷扬温和地扶起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技术官僚的淡然笑容：“王把总请起。我等奉皇命，试航新船，演练炮术，恰逢其会罢了。鄙人姓沈，一介草民，并非军中将领。剿匪安民，分内之事，不必言功。”
他越是轻描淡写，王敬德心中就越是惊涛骇浪。皇命？新船？新炮？一介草民能掌如此利器？他瞬间想到了近来朝堂上的种种传闻，那位年轻天子登基后的雷霆手段和重视“实学”的风声……
他不敢再多问，只是腰弯得更低了，语气更加敬畏：“是是是……沈先生……高义！高义！”
沈廷扬不再多言，目光转向那些垂头丧气的海盗俘虏，尤其是面如死灰的李魁奇。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悍匪，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回去告诉刘香。”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进李魁奇和所有幸存海盗的心里：
“告诉他，时代变了。”
“大海之上，往后该守谁的规矩，他心里最好有个数。”
“若是不懂……今日之事，只是开始。陛下的恩泽，或雷霆，终将泽被四海，荡清一切魑魅魍魉！”
言罢，他不再看那些海盗，转身对陈千户吩咐：“清理战场，护送王把总船队入港。将此次海战详情，特别是火炮数据、船只表现，详实记录，密封急送京师，呈报陛下！”
海风依旧凛冽，却仿佛吹来了新的气息。沈廷扬眺望着无垠的大海，心中豪情激荡。陛下所指引的道路，第一次在这波澜壮阔的舞台上显露锋芒，其威果然势不可挡！
这仅仅是一次小试牛刀，但他知道，一个全新的时代，正伴随着这隆隆的炮声，从这闽海之滨，缓缓拉开序幕。而他的名字，必将跟随着今上的伟业，铭刻在这滚滚向前的洪流之中！
（第24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