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城的晨雾刚散,田埂上就满是忙碌的身影。李老栓正教着乡亲们起垄,锄头下去的深浅都带着讲究;王老实蹲在河边,小心翼翼地往水田里撒稻种,指尖沾着泥,却笑得比谁都亮。小石头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小篮子,把掉在地上的谷种一颗颗捡起来,像在收集星星。
魏奎胜蹲在田埂上,看着新翻的泥土里冒出的嫩芽,心里正踏实,就见曹兴国从城里快步走来,军靴踩在湿泥上,留下一串深脚印。
“老魏,”曹兴国蹲在他身边,从怀里掏出份电报,“根据地的命令,让咱们即日北上,跟关东军干一场。”
魏奎胜捏着电报的手紧了紧,纸边都被攥皱了:“啥时候动身?”
“三天后。”曹兴国望着远处的群山,“关东军在边境屯了不少兵,再不打过去,他们就要往南压了。”他拍了拍魏奎胜的肩膀,“承德这边交给你,我放心。”
“放心吧。”魏奎胜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粮食够吃,护城队也练出来了,还有李师傅他们教种地,错不了。”
消息传开时,教堂的院子里正飘着蒸馒头的热气。王师傅把最后一笼馒头端出来,听到动静,手里的抹布都忘了放下:“曹团长要走?那……那俺给部队烙点干粮,路上带着顶饿。”
“俺们村的驴能驮东西!”老汉从外面跑进来,肩上还扛着捆新割的柳条,“让俺儿子跟着去,他识路,还会给牲口治病!”
妇女们也围过来,手里的针线笸箩晃得叮当作响:“给战士们缝点鞋垫吧,山路磨脚。”张婶说着,已经拿起了布块,银针穿得飞快。
藤本站在墙角,手里的枪擦得锃亮。听到要去打关东军,他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团长,算我一个!我在东北待过,熟悉地形。”
曹兴国看着院里的人,喉咙有点发紧。他张了张嘴,想说句感谢,却被王师傅往手里塞了个热馒头:“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三天时间过得飞快。出发那天,天还没亮,城门口就挤满了人。王师傅的驴队驮着鼓鼓的干粮袋,老汉的儿子牵着牲口,背篓里装着草药;妇女们手里捧着鞋垫,往战士们怀里塞,针脚里还绣着“平安”二字;小石头举着面小红旗,是他用碎布头拼的,在风里摇摇晃晃。
“都回去吧!”曹兴国翻身上马,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等打跑了关东军,俺们就回来,喝王师傅的鸡汤,吃李师傅种的新米!”
“一路保重!”魏奎胜站在城门下,手里还攥着曹兴国塞给他的指挥刀——说是留着镇场子。
“走!”曹兴国喊了一声,马队动了,蹄子踏在青石板上,“嗒嗒”声响得很远。
藤本回头望了一眼,承德城的钟楼在晨光里闪着光,红旗飘得正欢。他摸了摸怀里的鞋垫,是修女连夜绣的,上面绣着朵小野花,针脚歪歪扭扭,却暖得烫心。
城门口的人还在挥手,王师傅的馒头香混着炊烟飘过来,缠在马尾巴上。曹兴国回头看了看,承德城像块安稳的石头,扎在这片刚醒过来的土地上。他勒了勒马缰,心里清楚——他们往前冲,是为了让这炊烟,能一直飘下去。
太阳升起来时,马队已经走出了很远。魏奎胜站在城门上,看着队伍的影子慢慢融进晨雾里,手里的指挥刀在阳光下闪了闪。他转身往城里走,王师傅正站在路口喊:“魏营长!吃早饭了!新蒸的馒头,就着咸菜吃正好!”
田埂上,李老栓他们还在侍弄庄稼,锄头扬起又落下,惊起几只麻雀,往钟楼的方向飞。魏奎胜看着那片新翻的土地,突然觉得,不管走多远,只要这土地还在,炊烟还在,就总有回来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