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破空锐响,是死亡贴耳的低吟!
冷焰全身的汗毛在那一刻骤然炸起!多年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甚至快于她的思维。来不及回头,更来不及细想,她的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猛地向前一扑,同时腰肢以一种近乎折断的幅度强行拧转!
“嗖!”
淬毒的尖刺擦着她的肋侧掠过,冰冷的锋刃划破了深色衣衫,带起一丝轻微的布料撕裂声。只需再慢一瞬,那幽蓝的淬毒物便会钉入她的后心。
冷焰就着前扑的势头狼狈滚入旁边的杂草丛,沾染一身湿冷泥泞。她半蹲起身,急促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目光如电般射向袭击来的方向。
阴影里,一个穿着太医署低等杂役服色、蒙着面巾的身影缓缓显出身形。对方手中持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刃身狭长,在微弱月光下泛着不祥的蓝芒,方才那无声的致命一击显然便是由此物发出。
「反应倒快。」蒙面人的声音嘶哑低沉,显然是刻意伪装过,听不出原本的音色。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盯着猎物的毒蛇。
冷焰没有答话,大脑飞速运转。对方是谁?是太医署隐藏的黑手?还是萧绝派来试探甚至灭口的人?福忠预警的危险,就是指此人?他是否发现了密道?
「老人家,」蒙面人一步步逼近,短刃斜指地面,姿态看似随意,实则封住了冷焰所有可能的退路,「夜深露重,不在房里睡觉,跑到这荒僻之地挖泥巴?真是好兴致啊。」
冷焰维持着老迈的体态,剧烈咳嗽起来,仿佛受了极大惊吓,声音颤抖:「你…你是谁?为何…为何要杀老朽?老朽只是…只是睡不着,出来寻些特别的泥土…入药…对,入药!」
「入药?」蒙面人嗤笑一声,脚步未停,「寻泥土寻到排水渠石板底下?还找到了机关?孙先生,你这‘药’寻得可真是别致!」
他果然看到了!而且直接点破了“孙先生”的称呼,绝非普通杂役!
冷焰心沉了下去,知道伪装已然无用。对方有备而来,且目的明确——就是要她的命!
「老朽…老朽不知你在说什么…什么机关…」她一边继续佯装糊涂,一边用眼角余光飞速扫视周围环境,计算着距离和反击的可能。右手悄无声息地摸向袖中那枚从不离身的、磨得锋利的染血瓷片。
「不必装了。」蒙面人失去了耐心,语气骤然转厉,「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傻,不管你知道了什么,今夜,此地,就是你的埋骨处!」
话音未落,他身形暴起!如同一道鬼影,疾扑而来,手中毒刃直刺冷焰咽喉!动作狠辣凌厉,竟是专业的杀人技法,绝非普通医署人员所能拥有!
快!太快了!
冷焰瞳孔骤缩!避无可避!
生死关头,她一直佝偻着的身形猛地挺直!那股老迈孱弱的气息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封千里的锐利与决绝!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闪电般挥出!
「锵!」
一声极其刺耳的金铁交击之音爆响!火星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瓷片精准无比地格挡住了毒刃的致命一击!
巨大的力道震得冷焰手腕发麻,连连后退两步才卸去劲力。那枚陪伴她多年、淬炼过无数次的瓷片边缘,竟被崩开一个小小的缺口!
蒙面人眼中猛地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惊愕!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风烛残年的老郎中,竟有如此敏捷的身手和如此巨大的力量,更没想到对方能用一枚看似普通的瓷片挡住他特制的毒刃!
「你?!」他失声低呼。
就在他这瞬间的错愕之际,冷焰反击了!
她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格开毒刃的右手顺势向下一切,瓷片锐利的边缘狠辣地划向对方持刀的手腕!同时左臂一扬,一把刚刚滚地时悄然抓在手中的混合着碎石和腐叶的泥土,劈头盖脸地朝对方眼睛撒去!
攻其必救!扰其视线!
简单!粗暴!有效!
蒙面人惊怒交加,下意识回刀格挡划向手腕的瓷片,同时猛地扭头闭眼躲避扬来的泥土沙石。
就是现在!
冷焰要的不是伤敌,而是这瞬息即逝的空档!她脚尖猛地蹬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却不是扑向对手,而是向着侧后方——那棵距离她最近、枝干粗壮的老槐树疾退!
「噗!」泥土大部分被躲开,但仍有少许沙石溅射到蒙面人脸上,让他动作微微一滞。
而冷焰已然利用这微不足道的干扰,成功背靠上了槐树粗糙的树干!避免了腹背受敌的危险!
「好!好得很!」蒙面人抹去脸上的污渍,眼中杀意暴涨,几乎要喷出火来,「果然有问题!今日更留你不得!」
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全身杀气凛然,挥舞毒刃再次扑上,攻势比之前更加狂猛刁钻!刀刀不离冷焰的要害!
冷焰背靠大树,利用树干规避着对方的部分攻击,手中瓷片上下翻飞,不断格挡、闪避。她的近身搏杀技巧是在北狄宫廷的倾轧和胤朝王府的折磨中生生磨炼出来的,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简洁高效的杀人术和保命术。
瓷片与毒刃不断交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每一次碰撞,冷焰都感觉手臂一阵酸麻,对方的力道极大,内力显然远胜于她!她全凭一股狠劲和对地形的微弱利用在苦苦支撑!
这样下去不行!体力迟早耗尽!必须想办法!
她且战且退,绕着树干与对方周旋。目光急速扫过地面,忽然,她脚尖巧妙地将一块半埋土中的石头挑起,踢向对方下盘!
蒙面人轻易挥刀劈开石头,冷笑道:「雕虫小技!」攻势更急。
但冷焰的目的已然达到!就在对方分神劈开石头的刹那,她猛地一个矮身,从对方刀势下滑过,瓷片再次划向对方小腿!
蒙面人急忙后退闪避,刀势出现了一丝凌乱。
冷焰要的就是这一丝凌乱!她并未追击,而是趁机猛地向旁边一跃,再次拉开了些许距离,同时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唿哨!
这唿哨声是她与福忠约定的另一种紧急求援信号!虽然不知福忠是否在附近,能否听到,但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蒙面人脸色一变:「还有同伙?!」他攻势稍缓,警惕地四下扫视。
然而,夜色沉寂,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回应。
蒙面人反应过来,眼中戾气更盛:「虚张声势!受死!」
他不再犹豫,全身劲力灌注于毒刃之上,刀尖蓝芒大盛,以一种无可匹挡的气势,直刺冷焰心口!这一击,快、狠、准!已然用上了十成的功力!
冷焰刚刚落地,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那毒刃就要透体而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另一道极其轻微的破空声,从截然不同的方向——侧方的屋顶上骤然响起!
一道细小的黑影,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精准无比地射向蒙面人持刀的手腕!
「噗嗤!」
一声闷响!
「呃啊!」蒙面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剧痛之下,毒刃险些脱手!那致命的一刺自然也偏离了方向,擦着冷焰的衣角掠过。
他惊骇地捂住瞬间肿胀发麻的手腕,猛地抬头望向屋顶方向:「谁?!」
屋顶之上,一道瘦小的黑影一闪而过,如同鬼魅,瞬间没入屋脊之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空寂。
又是那个神秘人!上次在宫中似乎也是他\/她出手干扰了针对太后的刺杀?他\/她到底是谁?是敌是友?为何屡次在关键时刻出手?
冷焰心中巨震,但此刻无暇细想!
机会!
蒙面人手腕受创,心神被那突如其来的袭击所震慑,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冷焰岂会放过这用巨大风险换来的、稍纵即逝的反杀之机!她眼中寒光爆射,一直被压制的杀意如同冰河解冻,奔涌而出!她整个人合身扑上,不再是闪避,而是进攻!
左手疾探,一把死死扣住对方受伤的手腕,用力一捏!
「咔嚓!」一声轻微的骨裂声响起。
「啊——!」蒙面人发出凄厉的惨叫,痛得几乎晕厥,五指再也无力握住,那柄淬毒短刃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冷焰的右手,那枚崩了口的染血瓷片,已经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而狠辣地、深深地划过了蒙面人的咽喉!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嗬…嗬…」蒙面人的惨叫戛然而止,变成了喉咙漏风般的怪异声响。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冷焰那双冰冷彻骨、再无一丝老态的眸子。鲜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从他颈间喷涌而出,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襟和脚下的土地。
他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垂下。身体晃了几晃,重重地向后栽倒,激起一片尘埃。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神秘人出手干扰,到冷焰暴起反杀,不过两三息的时间。
方才还杀气腾腾的刺客,此刻已变成一具迅速冰冷的尸体。
冷焰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她缓缓直起身,环顾四周,警惕着可能存在的其他危险。夜风吹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快速走到尸体旁,蹲下身,扯下对方的面巾。
面巾下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大约三十岁左右,面容普通,没有任何显着特征,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那种。
她仔细搜查尸体全身。除了那柄淬毒短刃,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没有令牌,没有信件,没有特殊的印记。衣服也是最普通的杂役服,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专业、干净、利落。典型的死士风格。
冷焰的心头蒙上一层更深的阴影。太医署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竟然藏着如此专业的杀手!他背后的人,能量极大。
她的目光落回那柄淬毒短刃上。刃身狭长,造型奇特,靠近刀柄处,似乎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图案。
她凑近了些,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辨认。
那图案…似乎是一只…收敛了翅膀、蛰伏着的…蝉?
蝉?
这个图案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蹙紧眉头,小心翼翼地将短刃用布包好,收入怀中。这或许是重要的线索。
然后,她迅速处理现场。将尸体拖到排水渠旁更深的杂草丛中,用落叶和泥土简单掩盖。地上的血迹也尽量用泥土混合掩盖。做得不能算天衣无缝,但至少能在天亮前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一身冷汗,疲惫欲死。但危机还未解除。
那个神秘的袭击者是谁?他\/她看到了多少?是敌是友?为何出手后又立刻消失?
还有福忠,他此刻是否安全?他那晦涩的预警,究竟指的是这个杀手,还是另有所指?
以及,最重要的——脚下这条刚刚发现的密道!
杀手出现于此,是否意味着密道已经暴露?里面是否还有别的危险?还能不能使用?
无数疑问盘旋在脑中。
她走到那块翻开的石板前,望向那黑黢黢的、散发着阴冷潮湿气息的洞口。
里面会有什么?是生路?还是另一个陷阱?
犹豫只持续了一瞬。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退缩的理由。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从怀中取出火折子——这是她随身必备的物品之一。
吹亮火折,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洞口下方。是一条狭窄的、向下延伸的土阶,仅容一人勉强通过,洞壁粗糙,布满苔藓,空气流通不畅,带着一股浓郁的霉味和土腥气。
她侧耳倾听片刻,洞内死寂无声。
不再迟疑,她小心地俯身,钻入了洞口,并反手轻轻将那块青石板重新合上,只留下一道极细的缝隙用于透气。
黑暗瞬间将她吞没。火折子的光芒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范围。阶梯陡峭而湿滑,她必须极其小心才能稳住身形。
向下走了大约两三丈深,阶梯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条仅能弯腰通行的低矮土洞,方向似乎是通往太医署的主体建筑下方。
她屏住呼吸,凝神细听,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这才继续缓缓向前挪动。
土洞并不长,约莫行了十数米,前方似乎变得开阔了些许。火光摇曳,映照出前方似乎是一个不大的地下空间。
突然,她的脚步顿住了。
火光所及的边缘,似乎照见了一团模糊的、倚靠在洞壁上的黑影!
那轮廓…像是一个人!
冷焰全身瞬间绷紧!瓷片再次滑入掌心!
她猛地将火折子向前探去!
光芒驱散了黑暗,清晰地照亮了那团黑影。
那确实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深色宦官服饰的人,蜷缩着靠在洞壁上,头颅低垂,一动不动。看身形,似乎有些熟悉…
冷焰的心猛地一跳!一个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加快脚步,冲到那人身前,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抬起那人的下巴。
火光映照出一张苍白、布满皱纹、双眼紧闭的脸!
福忠!!!
竟然是他!!!
冷焰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福忠?!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隐秘的密道里?!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
她猛地蹲下身,手指急切地探向福忠的颈侧。
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搏动!
还活着!
冷焰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焦急!她连忙仔细检查福忠的状况。
他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但呼吸极其微弱,面色发青,嘴唇泛紫,身体冰冷,似乎是中了某种剧毒或者经历了极大的痛苦而陷入深度昏迷!
是那个杀手干的?不对,时间对不上!福忠显然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难道…福忠预警的「危险」,指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他发现了这条密道,却在此遭遇了不测,拼尽全力才用那种方式向她发出警告?那个「箱子」的图案,或许是指引她找到这个入口?
无数的念头和猜测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冷焰心乱如麻。
但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必须立刻救福忠出去!
她尝试着扶起福忠,但他全身瘫软,沉重无比。以她此刻的体力,想要独自将一个人高马大的昏迷者从这狭窄陡峭的密道里弄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而且极易造成二次伤害!
怎么办?!
冷焰急得额头冒汗。外面刚刚经历一场厮杀,尸体还未处理妥当,随时可能被人发现。密道也绝非久留之地!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快速扫过这个小小的地下空间。这里似乎是密道的一个小小枢纽,除了她来的方向,旁边似乎还有另一个更细窄的岔道,不知通向何方。
而在地上,福忠的手边,她注意到,似乎用灰尘划着几个模糊扭曲的字迹。
她连忙凑近,用手拂开浮尘,仔细辨认。
那是两个极其潦草、几乎难以辨认的字——
「…蝉…」
「…灭…」
蝉?灭?
蝉?!冷焰猛地想起方才那柄毒刃上的蝉形图案!
福忠是想告诉她,凶手是「蝉」?或者是一个以「蝉」为标记的组织?「灭」…是指灭口?还是…毁灭证据?
信息依旧支离破碎!
但这两个字,无疑将福忠的遇袭与那个神秘的「蝉」标记联系了起来!
太医署的异常账目、隐藏的杀手、诡异的「蝉」标记、昏迷的福忠、这条不知通向何方的密道…这一切都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危险的网!
冷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危机感。
她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将福忠暂时藏匿于此,自己出去求援?风险太大,福忠的状态经不起等待,而且她根本不知道可以信任谁。
冒险从另一条岔道走,寻找其他出口?前途未卜,可能遭遇更大的危险。
就在她心急如焚、进退两难之际——
「咔…咔…」
一阵极其轻微、但却清晰可闻的、仿佛机括转动的声音,突然从她来的方向——那个入口处传来!
冷焰全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有人动了入口的机关!!!
是那个杀手的同伙?还是太医署巡逻的人偶然发现了异常?
无论是谁,一旦入口被打开,她和昏迷的福忠就将彻底暴露,成为瓮中之鳖!
绝境!
真正的绝境骤然降临!
冷焰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那传来声响的入口方向,手中的染血瓷片握得死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火折子的光芒在她眼中跳跃,映出一片冰冷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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