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仙台的雪,下得极静。
周砚与阿鸾站在山脚,仰头望着被积雪覆盖的九根玄色石柱。风卷着桂香掠过鼻尖,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凉丝丝的。阿鸾发间的青玉簪沾着雪粒,发尾的九条银尾却未被雪色浸染,反而泛着暖融融的光——那是妖仙的气息,历经三世轮回,终于在此刻显露真容。
“要开始了。”老者站在石阶下,道袍上的白雪被风掀起一角,“七情六欲柱,每柱对应一劫。过了这九关,你们的魂魄便能与妖仙台融为一体,从此不生不灭。”
周砚握住阿鸾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红绳传递过来。他能感觉到,她的手微微发颤——不是害怕,是期待。
“怕吗?”他问。
阿鸾摇头,尾巴轻轻缠住他的手腕:“怕什么?怕你不在我身边?”她仰头看他,眼睛里泛着星河般的光,“你在,我便不怕。”
周砚笑了,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两人的影子在雪地里交叠,像两株交缠的树,根须深深扎进轮回的土壤里。
老者挥动拂尘,第一道金光从石柱后升起,照出最东侧的“喜”柱。
第一柱·喜
柱身上的“喜”字被白雪擦得发亮,柱底堆着半人高的桂花瓣——是前两世他们共同收集的。周砚望着那堆花瓣,记忆突然翻涌:第一世在桂树下初遇,苏念把桂花撒了他一身;第二世在咖啡馆重逢,阿鸾端着桂花茶笑;第三世在黄龙潭边,两人共披一件外套看雷雨……
“要过了这关,需想起最欢喜的时刻。”老者说,“若想不起,便会被喜念反噬,魂飞魄散。”
阿鸾的尾巴轻轻晃了晃,忽然开口:“我记得。”
她踮起脚,吻了吻周砚的唇角。雪落在他们的发间,落在交握的手背上,落在“喜”柱的“喜”字上。
“最欢喜的,是你终于记起我。”她说,“是你在黄龙潭边说‘换我替你挡雷’,是你在咖啡馆里拼合鳞片,是你在雪地里牵我的手。”
周砚望着她眼底的星光,喉结动了动:“我最欢喜的,是你从第一世到第三世,始终等着我。”
两人的影子在“喜”柱前交融,金光突然大盛。柱底的桂花瓣簌簌飘起,像下了场金色的雨。老者笑了:“过了。”
第二柱·怒
第二根柱子是“怒”,柱身上刻着扭曲的纹路,像团烧不尽的火。
“怒念最是伤人。”老者说,“你们曾因误会争吵,因误解疏离。若放不下,便会被怒火烧尽轮回。”
周砚的指尖微微发颤。他想起第一世,陈砚为救苏念耗尽妖力,苏念却误以为他要抛下自己;第二世,周砚因忙于整理旧照忽略阿鸾,她躲在桂树下哭;第三世,他在妖仙台前犹豫,怕她等得太苦……
“我记起。”阿鸾轻声道,“但我原谅了。”
她转身面向周砚,尾巴轻轻扫过他的手背:“第一世你说‘我等你’,第二世你说‘我记起来了’,第三世你说‘我们一起走’。那些误会,那些争吵,都成了我等你的理由。”
周砚望着她发间的青玉簪,忽然想起前世阿鸾说的话:“墨渊哥哥,就算你怪我,我也不能看着你送死。”
他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我也不怪你。是我太笨,总让你等。”
两人的影子在“怒”柱前交叠,金光再次大盛。柱身上的扭曲纹路渐渐平复,变成两朵并蒂桂。老者点头:“过了。”
第三柱·忧
第三根柱子是“忧”,柱身上刻着细密的雨纹,像滴落在心头的愁。
“忧念最是磨人。”老者说,“你们曾为彼此担忧,为未来恐惧。若放不下,便会被忧绪困在轮回里,永无解脱。”
周砚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第一世苏念在病榻前哭,第二世阿鸾在桂树下等,第三世自己在妖仙台前怕——怕她不愿等,怕自己记不起,怕轮回终有尽时……
“我记起。”阿鸾的声音轻得像片桂花瓣,“但你教会我,担忧不如陪伴。”
她踮起脚,将脸埋进周砚颈窝:“第一世你为我熬药,第二世你为我拼鳞片,第三世你为我挡雷。你的担忧,我都看在眼里。可我要的,不是你一个人担着,是我陪你一起担。”
周砚的手臂收紧,将她圈得更紧:“好。以后,你的担忧,我来陪你担。”
两人的影子在“忧”柱前交融,金光漫过雨纹。柱身上的愁云渐渐散去,露出里面刻着的“安心”二字。老者笑了:“过了。”
第四柱至第八柱
接下来的“思”“悲”“恐”“惊”四柱,考验愈发凶险。
“思”柱前,两人想起彼此的每一个细节:阿鸾耳后的红痣,周砚掌心的茧,第一世苏念熬的桂花糕,第二世阿鸾雕的青玉簪,第三世黄龙潭边的雷雨……
“悲”柱前,他们想起失去的时光:第一世陈砚的离世,第二世周砚的遗忘,第三世前两世的空白……但阿鸾说:“失去的,都成了我们重逢的理由。”
“恐”柱前,他们想起最恐惧的时刻:第一世苏念怕陈砚死,第二世阿鸾怕周砚不记得,第三世周砚怕阿鸾不愿等……但周砚说:“我怕的,从来不是自己,是你。”
“惊”柱前,他们想起最意外的瞬间:第一世苏念撞翻桂花,第二世周砚捡回鳞片,第三世阿鸾现出狐尾……阿鸾笑:“意外的,都是最好的礼物。”
每过一柱,两人的影子便交融得更深,金光便盛一分。老者望着他们,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你们看,这些劫数,从来不是要困住你们,是要让你们更懂彼此。”
第九柱·爱
最后一根柱子是“爱”,柱身上没有刻字,只缠着九根桂枝——是三世轮回里,他们共同种下的。
“爱是最后一劫,也是最容易的一劫。”老者说,“若你们能说出‘爱’的真谛,便能成仙。”
周砚与阿鸾并肩而立,望着柱身上的桂枝。风卷着桂香掠过,吹得他们的衣袂翻飞。
“爱是什么?”老者问。
阿鸾转头看向周砚,眼尾泛红:“爱是……”她顿了顿,轻声道,“是第一世你说‘我等你’,第二世你说‘我记起来了’,第三世你说‘我们一起走’。”
周砚接过她的话:“爱是……”他望着她发间的青玉簪,望着她身后的九条尾巴,“是第一世为你熬药,第二世为你拼鳞片,第三世为你挡雷。”
“爱是……”两人同时开口,“是轮回千次,依然想牵你的手。”
金光突然如瀑倾泻,笼罩了整座妖仙台。柱身上的桂枝簌簌飘落,变成无数金色的花瓣,落在两人肩头、发间、交握的手背上。
老者望着他们,声音里带着欣慰:“恭喜你们,勘破七情六欲,成就真仙。”
周砚与阿鸾相视而笑。他们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像两团被桂香浸透的云。阿鸾的九条尾巴舒展成银色的光,周砚的银鳞从皮肤下透出,泛着温润的光——他们终于恢复了前世的妖仙之姿。
“阿鸾。”周砚轻声道。
“周砚。”阿鸾回应。
“这一世,我们一起走。”
“好。”
风卷着桂香掠过妖仙台,吹得石柱上的“爱”字泛着金光。老者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轻声道:“真仙不是终点,是和你一起走完所有轮回的起点。”
而在轮回镜的深处,周砚与阿鸾正牵着手,走过第一世的桂树,走过第二世的咖啡馆,走过第三世的雪地。他们的影子在镜中重叠,像两株交缠的树,在轮回里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
远处传来桂树的沙沙声,像是在说:“慢些走,我陪着你们。”
雪还在下,妖仙台的石柱上,“爱”字的雪渐渐融化,露出里面刻着的八个字——
“跨轮回千年,从未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