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的咳嗽声轻了些,喝了药,沉沉睡去。
大田守在炕边,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咚咚直跳。他忘不了钱庄掌柜那张同情的脸,忘不了自己攥着那七毛钱时,手心的汗渍把银元都浸得发黑。
“那只兔子……得找个草窠好好养着。”他喃喃自语,想把这烦心事赶出脑袋。
天一亮,他就起来熬药,又去后山挖了把接骨草,捣烂了给兔子敷上。灰兔似乎懂他的苦心,乖乖趴在窗台上晒太阳,断了的腿用木片固定着,精神头倒好了不少。
吃过晌午饭,大田揣上那枚唯一的银锁片。这是陈氏的陪嫁,刻着精致的并蒂莲,他想着去镇上银匠铺当掉,好歹能换回几文钱,给陈氏添置些米面。
他把灰兔安顿在堂屋的草堆上,反复叮嘱:“乖乖待着,别乱跑。”
镇口茶棚里很热闹。大田挤到柜台前,刚要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孩童的哭喊声。
“我的钱袋!有人抢我的钱袋!”
大田回头,只见一个瘦得像猴儿似的半大小子,攥着个花布钱袋,正往巷子里窜。
“小贼!”茶棚老板怒吼。
那小子瞥见大田,眼里的惊慌一闪而过,脚下更快了。
几乎是本能反应,大田抄起门边的扁担,大喊一声:“站住!”拔腿就追!
他年轻时能追着兔子跑半座山,可这些年下地,腿脚慢了。但他心里憋着一股气——这贼娃子,偷的哪里是钱,分明是穷人家的活命粮!
“还我包袱!”他一边跑一边喊,扁担抡得呼呼生风,却不敢真打在孩子身上。
那小子慌不择路,一头扎进死胡同。大田喘着粗气追到,举着扁担大喝:“你跑啊?!”
小贼瘫在墙根,抖得像筛糠。大田放下扁担,上去就要搜身。可摸遍了那孩子浑身上下的口袋,除了一块干硬的馍馍,啥也没有。
“钱……钱袋呢?”大田急了。
小贼哭着说:“我……我藏草垛里了……”
两人赶到草垛,扒开一看,那个花布钱袋果然安安稳稳躺在里面。大田一把抓过来,打开——
里面空空如也。
陈氏的银锁片不见了,那七毛银元也不见了,只剩下半块干粮和一小撮灰白色的兔毛。
晴天霹雳。
大田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盯着手里的钱袋,又看看吓得瑟瑟发抖的小贼,最后望向巷口——那里,一只灰兔正探头探脑,随即消失在墙影里。
“我的钱……全没了……”他喃喃道,像是说给自己听。
茶棚老板和几个村民闻声赶来,看罢直摇头。茶棚老板叹了口气,拍拍大田的肩膀:“老哥啊,您瞧,翼牛的梦应了。这财啊,就跟那天上的鸟儿似的,偏爱拐弯儿飞。您追钱的时候,它早顺着歪路跑了。”
大田木然地攥着那个空钱袋,一步步挪回家。
堂屋里,那只灰兔正安静地卧在草堆上,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大田一屁股坐在地上,将空钱袋狠狠砸在它面前。
“滚!”他吼道,声音沙哑,“都给我滚!”
灰兔被惊得跳起来,仓皇地逃出了屋子。
夜,更深了。
陈氏的咳嗽声再次响起,微弱而无力。大田躺在冰冷的炕上,睁着眼睛,望着屋顶的黑暗。他失去了所有的钱,更失去了心中那点卑微的希望。
翼牛入梦,财去如飞。
他终于明白,老阴阳的话,从来都不是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