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卷赤金鳞】
渭水在暮色里翻涌成一片赤金,李慕白被红鲤甩上脊背时,后颈还沾着方才摔碎的陶碗瓷片。他伏在滑腻的鳞片上,能摸到鱼身下涌动的灼热——这鱼的体温竟比三伏天的炭炉还烫,鳞片边缘泛着熔浆似的橙红,每一片都像被火舌舔过的金箔。
“稳住!”他下意识攥紧琴囊,指尖却触到怀中玉佩的凸起。那枚断弦玉佩此刻烫得惊人,素布缝制的袋面裂开细缝,半枚鲤鱼纹从破口钻出来,与他眼前红鲤的脊鳍纹路严丝合缝——仿佛这鱼本就是玉佩里封了千年的活物。
【弦颤化蝶影】
红鲤摆尾时,渭水突然拔高三十丈,浪头卷着李慕白冲上云霄。他惊得攥紧琴轸,指尖触到冰弦的刹那,竟鬼使神差拨出一声“铮”——
琴音未落,十三根断弦竟同时震颤!断裂的银弦化作金蝶,扑棱棱穿过浪尖,每只蝶翼都沾着渭水的碎金,绕着红鲤盘旋三圈,又“唰”地钻回琴囊。李慕白目瞪——这是他练了十年的“破弦引蝶”绝技,可从前最多只能引动三两只蝶,今日竟因慌乱破了戒律?
红鲤却发出一声清越的嘶鸣,鱼首扬起时,星斗般的瞳孔里映出李慕白的脸。它腾跃得更快了,脊背在云层里划出赤焰轨迹,李慕白被颠得贴紧鱼身,耳中灌满风声,却清晰听见红鲤喉间滚出的低吟——
那调子,竟像极了《幽兰操》的转调!
【星穹裂墟门】
“哗啦——”
红鲤一头撞碎头顶的云幕。
李慕白仰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原本缀满星辰的夜空,此刻像被无形的手揉成碎片,星子坠落成流萤,露出一片悬浮的、泛着青铜色的穹顶。穹顶下,三座青灰色古牌坊依次而立,坊柱上刻满他从未见过的乐符,每道纹路都在流转微光;牌坊之间,数千尊石俑列成军阵,有的抱琴,有的执竽,有的吹埙,虽半透明如雾,却连衣袂褶皱都清晰可辨。
“是……乐俑?”李慕白脱口而出。他曾在古籍里见过“黄肠题凑”的记载,却从未想过石俑会与乐声有关。
最前排的石俑突然转头,空洞的眼窝里亮起幽蓝光芒。它们同时抬手,指尖迸出细弱的琴音,千万道音波交织成网,将李慕白和红鲤轻轻托住。
“恭迎琴主归墟。”
沙哑的合唱从四面八方涌来。李慕白惊觉自己竟能听懂这声音——那是无数个重叠的、苍老的声音,有的带着沙场豪情,有的浸着市井烟火,有的则是孩童般的天真。他低头看向怀中玉佩,发现那半枚鲤鱼纹正随着合唱的节奏明灭,而红鲤的脊鳍上,竟也浮现出同样的纹路,与他掌心的玉佩遥相呼应。
【坠入光门时】
“琴主,请入墟。”
为首的石俑(看形制该是“坛主”)抬手,指向穹顶中央。那里不知何时裂开一道金色光门,门内涌出的不是光线,而是流动的乐声——有琴箫和鸣,有钟磬余韵,有稚子学琴时的走调,甚至有卖糖葫芦的老汉敲着铜锣哼的小调。
红鲤突然弓起身子,将李慕白甩向光门。他踉跄着栽进去时,听见红鲤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抱紧琴!别松手!”
风灌进耳朵,李慕白下意识搂紧焦尾琴。琴身突然发烫,那些断裂的琴弦竟在高温下重组,十三道银芒从断口窜出,在他周围织成一张琴形的网。网的每根弦都在震颤,弹出的竟是他从未听过的旋律——苍凉如塞外风,清越似山涧泉,最后竟汇成一缕熟悉的、带着药香的调子……
是师父临终前哼的那曲《幽兰操》。
【异境初现】
光门内的景象逐渐清晰。
李慕白落在一片青石板上,四周是坍圮的宫阙,汉白玉的柱础爬满青苔,却仍有几株桃花在废墟里绽放,粉瓣落了满地。远处传来流水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一条银河般的溪流从高崖倾泻而下,水中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乐谱,每张谱纸都泛着淡金色,像浸了蜜的月光。
“这里是……”他蹲下身,指尖触到青石板上的刻痕——是密密麻麻的乐律图,有的他能认(宫商角徵羽),有的却从未见过(比如画着红鲤的符号,旁边标着“墟灵引”)。
“琴主醒了?”
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李慕白转身,看见一个穿月白襦裙的少女,发间别着朵半开的桃花,手里捧着半块玉珏——与他怀中的断弦玉佩严丝合缝!
少女走到他面前,指尖轻点玉佩,玉珏与玉佩同时泛起红光,映得她眼底一片鎏金:“我是墟灵使,也是……等了你三千年的琴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