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银蝶惊鸣
霜降后的第七日,平安镇的青石板路上凝着薄霜。苏妄言抱着半幅未完工的《百子千孙图》穿过巷口时,鬓边银蝶簪突然发出蜂鸣,细针般的颤音像被掐住咽喉的蚊蝇,在耳道里钻出细密的疼。
她攥紧绣绷的指节发白。这柄嵌着淡水银蝶的累丝簪,是苏家女眷从及笄之年便戴在鬓边的护魂簪,三年来她只在裴照停灵那夜见过它泛出微光——那时绣绷上的金丝牡丹正渗着血,像极了此刻窗纸上洇开的靛蓝爪印。
雕花木窗推开时,檀香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苏妄言指尖一抖,《百子千孙图》边角的流苏扫过门槛,惊起一串细碎的磷火。窗纸上的爪印足有尺许长,五根趾甲分明的蓝爪按在素白宣纸上,边缘还带着未干的靛青,像刚从颜料缸里捞出来的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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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绷上的金丝牡丹突然渗出血珠。苏妄言手中的绷架险些落地,那枝本该盛放的牡丹花蕊处,分明缠着几缕乌亮长发——不是她今早别在鬓边的鸦青,而是带着焦枯气息的灰黑,在暮色里像悬在半空的引魂幡。
案角的白骨手骨动了动。
那是裴照葬身火海时唯一留下的残肢。苏妄言记得火舌窜上房梁那日,她攥着这截指骨在祠堂跪了整宿,掌心的烫疤至今还在隐隐作痛。此刻那截指骨正缓缓转向她,腕骨处的关节发出细微的声,指尖直直点向她腕间若隐若现的鳞纹。
银蝶簪突然从鬓边飞出。
淡银色的蝶翼在暮色里划出半道弧光,稳稳钉在窗框上的爪印中央。苏妄言听见自己心跳如鼓,看着蝶身中央的细鳞突然立起,在月光下显出极小的篆字——三世劫,正是三年前玄阴观道士在她嫁衣上绣的祝祷纹样。
《百子千孙图》散开。
半幅残卷在地上铺成血河,右下角那方被她反复摩挲的玉佩压痕,此刻竟与窗纸上的爪印严丝合缝。苏妄言忽然想起裴照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婚书,落款处的字墨迹未干,而他胸前的玉佩,分明是三个月前她在栖凤阁阁楼暗格里发现的——那具藏着白蛇尸身的樟木箱里,除了半片染血的婚书,就只有这枚刻着苏妄言 裴昭的玉佩。
银蝶簪突然炸裂。
碎银迸溅的瞬间,苏妄言看见窗台上的鎏金茶盏里浮着新冒的魂火。那簇幽蓝的火苗正舔舐着她今早晾晒的素纱,纱线在火中蜷曲成婴儿攥紧的小拳头,与绣绷上那枝渗血的牡丹重叠成诡异的镜像。
她听见后颈传来寒毛倒竖的声响。
腕间的鳞纹不知何时蔓延成网,那些藏在皮肤下的细鳞正片片竖起,像极了三年前裴照咽气时,她在他眼睑下看见的、属于魇魔的鳞光。而案角的白骨手骨,此刻正握着半片残破的婚书,纸面上的字迹在血光中渐渐清晰——
苏妄言,愿以三世魂魄,换君一世长安。
尾章提示:银蝶簪碎时,苏妄言鬓角滑落的银蝶坠饰里,飘出半片泛黄的纸页,上面用朱砂画着与她腕间相同的鳞纹——那是属于三百年前大梁朝苏家嫡女的、早已该腐朽的血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