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刚过,平安县衙的书房内灯火通明。赵雄、吴文、郑龙和林小乙围坐在堆满卷宗的桌案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与亢奋。
“三水帮...”赵雄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摊开的地图上,那里标记着半年前剿灭三水帮主要窝点的位置,“王老五当初就是他们的内应。如今这‘镜斋先生’用的又是三水帮的暗号,绝非巧合。”
吴文将几份卷宗推到桌子中央:“我查了近三个月所有非正常死亡的卷宗,又发现两起案件有疑点。一起是城西布商赵掌柜,一月前酒后失足落水;另一起是书院陈夫子,半月前突发心疾去世。两人死前都曾向家人提及‘心神不宁’、‘夜不能寐’,且书房内都有一面特殊的铜镜。”
林小乙仔细看着卷宗上的记录,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吴捕快,这赵掌柜落水的时间,是不是在刘铭支付第一笔款项给‘镜斋先生’之后不久?”
吴文核对日期,惊讶道:“正是!相隔仅五天!”
“陈夫子心疾发作,则在刘铭支付第二笔款项后三日。”林小乙继续道,声音虽轻却条理清晰,“而李四儿死亡当晚,刘铭账册上记录有一笔未注明用途的大额支出。这像不像...一种灭口费用的支付节奏?”
书房内霎时寂静。林小乙的推断将几个孤立的案件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线:有人通过“镜斋先生”这个身份,向目标人物出售特制的、能制造恐怖幻象的铜镜,引发其恐慌,再根据情况选择直接吓毙或后续灭口。而李四儿作为工匠,在完成使命后也被清除。
“目标是曾经与三水帮有牵连的人。”赵雄一针见血,“布商赵掌柜,曾为三水帮销赃;书院陈夫子,早年与三水帮军师过从甚密;刘铭更不用说,他的一部分起家资金就来自三水帮。这是清算,是复仇!”
郑龙猛地一拍桌子:“肯定是三水帮的余孽!回来报仇了!”
“不止是报仇,”林小乙下意识地补充,随即在赵雄锐利的目光下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解释,“小的胡乱猜的...如果只是报仇,何必大费周章用镜子制造恐怖?直接杀掉不是更干脆?这更像是一种...惩罚,一种心理上的折磨,要让目标在极度恐惧中死亡。”
赵雄深深地看着林小乙,良久,才缓缓道:“你说得对。这不是简单的复仇,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仪式性惩罚。凶手在享受这个过程。”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镜斋先生’...‘明镜高悬’...镜子在他手中,成了照见罪恶、施行私刑的工具。他自诩为审判者。”
“捕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吴文问道,“敌暗我明,他甚至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
赵雄转身,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林小乙身上:“小乙,如果你是凶手,在成功制造了几起‘意外’死亡后,为何要突然跳出来,给我们送信,暴露自己的存在?”
林小乙心中一震,这是赵雄第一次让他进行如此直接的犯罪心理侧写。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怯懦的语气,但内容却无法掩饰其内在的逻辑:“他...他可能觉得游戏不够刺激了。之前的目标都是无法反抗的,而现在...他想和官府,特别是和您,赵捕头,玩一个更危险的游戏。这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炫耀。”
“没错!”赵雄眼中精光一闪,“他自负,狂妄,认为自己的手法天衣无缝。他甚至可能就隐藏在那些关注此案进展的人之中,近距离欣赏我们的困惑和忙碌。”
这个推断让众人脊背发凉。
“那我们不是处处被动?”郑龙烦躁地说。
“未必。”赵雄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他既然跳到了明处,就必然会留下痕迹。我们要给他搭建一个舞台,让他自己走上来。”
“捕头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没错。”赵雄摊开平安县地图,手指点向几个位置,“吴文,你带人暗中排查所有与三水帮有旧怨,且具备机械或光学知识的人。郑龙,你负责监视李四儿工坊和刘宅附近,凶手可能会回到现场。另外,放出消息,就说我们已经掌握了凶手的身份,正在搜集关键证据,三日内即可收网。”
“这是要打草惊蛇?”吴文疑惑。
“就是要惊动他。”赵雄目光深邃,“一个自负的凶手,听到警方即将破案的消息,会有什么反应?他可能会加速行动,可能会试图销毁证据,也可能会...忍不住亲自来确认,甚至挑衅。”
吩咐完毕,赵雄单独留下林小乙。晨光透过窗纸,映照在少年略显单薄的身上。
“小乙,”赵雄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试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平等的商讨,“你觉得,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林小乙沉默片刻,抬头看向赵雄:“捕头,您不觉得...‘镜斋先生’的下一个目标,或许不再是三水帮的余孽,而是...我们中的某一个吗?特别是...您。”
赵雄闻言,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了起来:“很好。你终于开始用这里思考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而非心脏。
“我等着他。”赵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力量,“我倒要看看,这位自诩审判者的‘镜斋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晨光熹微中,一场针对“镜中魇魅”的反击,正式拉开了序幕。而林小乙知道,自己在这场较量中的角色,正在悄然发生改变。他从一个需要隐藏的旁观者,逐渐变成了赵雄手中一枚重要的棋子,甚至...是潜在的盟友。真正的危险,也随之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