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他独自站在院中,心中五味杂陈。案件虽破,但他的处境却更加危险。赵雄的怀疑已经摆在明面,而三水帮残余势力恐怕也不会放过这个“立功”的小捕快。
“小乙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小乙转身,见是衙门的小杂役阿福。阿福手里捧着个包袱,神色恭敬——这是从未有过的待遇。
“赵捕头吩咐,给您换了刑房的差服和腰牌。”阿福奉上包袱,眼中带着羡慕,“您可真厉害,这么快就高升了!”
林小乙接过包袱,心中苦笑。这哪是高升,分明是套上了更紧的枷锁。
回到阴暗潮湿的宿舍,同屋的王老五床位已经空荡荡。这个当了十多年衙役的老油条,最终为几两银子断送了下半生。
林小乙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崭新的深蓝色差服,面料明显比普通衙役的好上不少。腰牌也不再是木质,而是沉甸甸的铜牌,上面刻着“刑房”二字。
他抚摸着冰凉的腰牌,心中百感交集。高逸的现代灵魂明白,这意味着正式进入了平安县的核心执法部门,接触更多案件的同时,也面临更多危险。
尤其是赵雄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林小乙开门,见是吴文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个食盒。
“听说你调来刑房了。”吴文语气复杂,“赵头让我带你熟悉规程。”
林小乙连忙让进:“有劳吴大哥。”
吴文放下食盒,打量了一下简陋的宿舍,目光在王老五的空床上停留片刻:“王老五的事...你别多想。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
林小乙点头:“我明白。”
吴文叹口气:“衙门就是这样,一步踏错,万劫不复。”他看向林小乙,眼神中带着些许探究,“你倒是运气好,赵头很看重你。”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实则暗藏机锋。林小乙只能憨笑:“都是赵捕头栽培。”
吴文不再多言,留下几卷卷宗:“这是刑房的基本规程,你先看看。明日卯时到刑房点卯,莫要迟了。”
送走吴文,林小乙翻开卷宗,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刑房的各种规矩和案例。高逸的专业眼光立即看出,这些案例记录方式相当原始,缺乏系统性和科学性。
若是用现代刑侦方法...这个念头刚起,他就猛地摇头。赵雄已经起疑,再显露锋芒,恐怕真的要被当成“狐狸”了。
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林小乙换上崭新差服,佩好腰牌,准时来到刑房点卯。
刑房位于衙门东侧,比普通衙役的班房气派许多。郑龙已经在了,见到林小乙,冷哼一声:“哟,咱们的‘福将’来了?”
几个刑房老捕快也投来审视的目光,显然听说了这个“幸运”的小子。
林小乙低头找角落站着,尽量降低存在感。
卯时正,赵雄大步走进刑房,目光扫过全场,在林小乙身上稍作停留:“今日起,林小乙调入刑房,跟在我身边学习。”
众人神色各异,但没人敢质疑。
赵雄分配完日常任务,特意留下林小乙:“你先跟着整理卷宗,熟悉办案流程。”他指着墙角一堆积灰的卷宗,“那些是近年未破的旧案,重新归档。”
这明显是个下马威——枯燥繁琐的工作,考验耐心,也便于观察。
林小乙恭敬应下,开始整理那堆如山卷宗。高逸的灵魂在哀嚎,这些原始记录杂乱无章,证据链残缺不全,若是用现代方法...
他强行压下专业本能,笨拙地按照这个时代的方式整理着,故意偶尔犯错,显得生疏又努力。
赵雄不时投来目光,若有所思。
午间休息时,郑龙凑到赵雄身边:“头儿,你真信那小子只是运气好?”
赵雄抿了口茶:“信如何?不信如何?”
郑龙压低声音:“我查过了,他爹林老哥是个老实人,没教过他这些。这小子突然开窍,邪门得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赵雄语气平淡,“是骡子是马,遛遛便知。”
郑龙还想说什么,见赵雄神色,只得悻悻闭嘴。
下午,衙门来了个报案的农夫,说是耕牛被盗。这类小案平日根本到不了刑房,赵雄却特意让林小乙旁听记录。
农夫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尽是些琐碎信息。林小乙努力扮演着笨拙的记录者,字写得歪歪扭扭,还时不时“听不懂”农夫的土话。
赵雄耐心听完,突然问林小乙:“你怎么看?”
林小乙吓得笔都掉了:“小的、小的愚钝...”
“但说无妨。”赵雄眼神深邃,“就当练手。”
林小乙结结巴巴道:“牛、牛应该是昨夜丢的...地里有车轮印,可能是用车拉走的...最近集市牛价涨了...”
这话半真半假,既点出关键,又显得稚嫩。
赵雄点头:“不错。郑龙,带人去查查最近的车辙印和牛市交易。”
郑龙惊讶地瞥了林小乙一眼,领命而去。
赵雄这才对林小乙道:“观察尚可,但断案不能只凭猜测。证据才是根本。”
林小乙连忙低头:“谢赵捕头教诲。”
他心里明白,这是赵雄在敲打他——既肯定能力,又警告不要自作聪明。
傍晚时分,郑龙带回消息:果然在附近发现车辙印,找到个偷牛贩子,顺藤摸瓜起获了一个偷牛团伙。
刑房众人看林小乙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一次是运气,两次三次,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下班时,吴文特意与林小乙同行:“今日表现不错。”语气却听不出是褒是贬。
林小乙只是憨笑:“都是赵捕头指导得好。”
走在回家的路上,林小乙心情沉重。他感觉自己走在钢丝上,一步踏错,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拐进通往住处的小巷时,他忽然脊背一凉——有人在跟踪他!
高逸的直觉警铃大作。他假装系鞋带,余光瞥见巷口闪过一个人影,腰间似乎别着短刀。
是三水帮的余孽?还是赵雄派的监视者?
林小乙心跳加速,表面却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的防身短棍。
就在他准备转身应对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小乙哥!等等我!”
是阿福气喘吁吁地追来:“赵捕头让你明天早点去,说是有要事。”
巷口的人影迅速消失。
林小乙松口气,对阿福道谢。心中却更加沉重——无论是哪方人马,他的处境都越来越危险。
回到简陋的住处,林小乙点亮油灯,展开那枚沉甸甸的刑房腰牌。铜牌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上面的“刑房”二字如同枷锁。
他知道,从今天起,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不再是那个可以藏拙混日子的卑微捕快,而是被卷入巨大漩涡的中心。
赵雄的怀疑,同僚的嫉妒,黑帮的威胁...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而体内那个现代神探的灵魂,既是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危险的隐患。
窗外月光如水,林小乙抚摸着腰牌,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既然无处可逃,那就只能迎难而上。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用高逸的智慧和林小乙的身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疑种已经种下,只待生根发芽。
平安县的夜,似乎比往常更加漫长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