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以太尉尉缭子和将军李信为首的武将集团,一个个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李信的脸都憋红了,几次想张嘴,都被尉缭子用胳膊肘顶了回去。
灭胡,是他们这群老秦人一辈子的执念。
眼看就要把那帮杂碎一锅端了,现在却要议和?
可李斯说的句句在理,大秦的现状摆在那里,他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憋屈。
前所未有的憋屈。
整个朝堂,形成了文臣夸夸其谈,武将集体自闭的诡异场面。
嬴政听着下方臣子的议论,没有出声。
他当然想把那帮敢在自己头上动土的胡人挫骨扬灰。
可他是皇帝。
他不能只凭自己的喜怒行事。
李斯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头的部分火焰。
大秦,确实需要喘口气了。
许久,他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
“传朕旨意。”
冰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命王离、蒙恬,全权负责与胡人议和之事。”
满朝文臣顿时松了口气。
嬴政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此事,不必告知白怀月。”
他知道白怀月的脾气。
若是让那小子参与,这和谈非得谈崩了不可。
既是全了朝堂的意见,也算是护住了那小子,免得他落下一个违逆君命的名声。
……
赵高府。
一回到自己的地盘,这位中车府令脸上谦卑的笑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到能滴出水来的脸色。
“砰!”
一只名贵的琉璃盏被他狠狠掼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章邯!”
惊鲵传回来的消息,让他怒火中烧。
为了一个白怀月,章邯竟然敢威胁他,威胁整个罗网?
他不信。
一个武安君的养子,绝没有这么大的分量。
章邯是陛下的爪牙,他只会为了一个人,不惜一切。
那就是陛下自己。
一个荒谬至极,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疯狂滋生。
白怀月……
难道……
赵高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他对着阴影处招了招手。
一名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地。
“去查。”
赵高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股寒气。
“把白怀月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都给咱家挖出来。”
……
北疆,上党郡。
当嬴政的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到时,王离和蒙恬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陛下圣明。
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神情中的放松。
他们既怕陛下头脑一热下令死战,也怕得罪了白怀月那尊杀神。
现在好了,圣旨在此,他们奉命行事,谁也挑不出错处。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派出一名信使,快马加鞭赶往胡人大营。
“去告诉拓拔野,大秦,同意议和。”
“具体事宜,过几日再谈。”
……
胡人大营之内。
当秦军信使将消息带到时,拓拔野整个人都懵了。
同意了?
就这么同意了?
前几天那个白怀月不是还叫嚣着要来取自己的人头吗?
短暂的惊愕过后,狂喜涌上心头。
“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与轻蔑。
“我就说!嬴政那个老狐狸,他不敢打!”
“白怀月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边疆小将,也敢违逆君意?”
“他终究还是得捏着鼻子认了!”
拓拔野感觉自己赢麻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事胜利,这是在政治上,在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上,他赢了那位始皇帝一头!
“传我命令!”
他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全军设宴,今晚不醉不归!”
命令传下,整个胡人大营瞬间沸腾。
这些天被铁浮屠和杀胡令搞得人心惶惶的胡人士兵,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酒肉流水般地送进各个营帐,压抑许久的喧嚣和狂欢,响彻了整个草原的夜空。
王帐之内,将领们轮番向拓拔野敬酒,马屁拍得震天响。
“大汗神机妙算,运筹帷幄!”
“秦人外强中干,不过如此!”
一片阿谀奉承声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将,端着酒杯,走到了拓拔野面前。
“大汗。”
老将军的声音有些沙哑。
“秦人虽同意议和,但具体条款尚未敲定,此时便大肆庆祝,恐怕不妥。”
“将士们戒备松懈,若是秦军趁机来袭……”
拓拔野正喝在兴头上,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兀哈长老,你太多虑了。”
他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始皇帝金口玉言,岂会出尔反尔?”
“再说了,那白怀月都被压下去了,秦军之中,还有谁敢不听号令?”
“今晚,就让勇士们好好放松一下,你啊,也别杞人忧天了。”
兀哈长老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被拓拔野不耐烦地打断。
“行了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想喝,就先回去休息吧。”
拓拔野看着兀哈长老那张写满忧虑的老脸,心里甚至生出一丝厌烦。
这个老东西,总是倚老卖老,跟他唱反调。
等这次的事情了了,是该找个机会,让他告老还乡了。
兀哈长老看着已经听不进劝的拓拔野,和帐内一群醉醺醺的将领,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默默地走出喧闹的王帐。
帐外,寒风呼啸。
远处是士兵们狂欢的篝火和嘈杂的叫喊声。
整个大营都沉浸在一片虚假的胜利喜悦之中。
兀哈长老抬头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夜空。
一股强烈的不安,像是毒蛇,紧紧缠住了他的心脏。
与胡人大营的喧嚣不同,几十里外的一处山坡上,死一般寂静。
夜风如刀,刮得人脸颊生疼。
白怀月负手而立,黑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眺望着远处那片星星点点的火光,一言不发。
冉闵站在他身后,像一尊铁塔。
“白帅,胡人那边跟过年一样,闹腾得厉害。”
白怀月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让他们笑。”
“笑得越大声,待会儿哭得越惨。”
冉闵的呼吸粗重了几分,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白帅,您说怎么干!”
“议和?”白怀月收回投向远方的视线,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那是咸阳那帮老爷们的想法,不是我的。”
“我只知道,血债,需要血来偿。”
“那些惨死在胡人刀下的数十万边疆百姓,他们的在天之灵,可没同意议和。”
他转过身,看着冉闵。
“我打算,趁他们庆祝的时候,送他们一份大礼。”
冉闵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末将的刀,早就渴了!”
“白帅放心,杀胡令已经放出去了,不出两日,整个大秦都会知道,我北疆将士,与胡人不共戴天!”
“这一仗,不光是为死去的袍泽报仇,也是打给天下人看的!”
“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