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砂木船驶入黑水河时，河水突然变得粘稠如墨，船桨划动时竟能拉出细长的丝，像浸了血的棉线。火离用指尖沾了点河水，指尖立刻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燎原火凑近时，河水竟“滋滋”燃烧起来，冒出的黑烟里裹着细碎的白骨——这里离万骨窟只剩三里，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腐朽味。
“祖父说万骨窟是上古战场的遗迹，”石蛮将星界玉玺嵌在船首，圣痕光在船身外罩上一层淡金屏障，“战死的生灵怨气不散，与血鳞族的邪力纠缠了千年，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他指向岸边，那里的枯树杈上挂满了白骨，有的还保持着挣扎的姿态，指骨死死抠着树干，“看到那些白骨了吗？都是试图闯入万骨窟却没能出来的人，他们的怨气会被邪力操控，变成‘骨奴’。”
火离握紧凝心苔手环，手环传来微弱的暖意，稍稍压下心底的寒意。她突然发现黑水河的水面上漂着无数片枯叶，叶片上竟用鲜血画着相同的符号——与血鳞族图腾一模一样。“这些符号在吸收怨气，”她指尖的燎原火轻轻跳动，“每片叶子都像个小祭坛，难怪这河水的邪力这么重。”
木船行至河中央时，水底突然伸出无数白骨手臂，死死抓住船底，船身剧烈摇晃，石蛮的裂穹剑劈出一道圣痕光，斩断的白骨臂竟在水面重新拼接，化作更粗壮的骨爪，再次袭来。“是骨奴在拉船！”他将星界玉玺的灵力注入船桨，金光大盛的船桨搅动河水，才勉强挣脱骨爪的纠缠。
火离的破幻箭连珠射出，箭头的醒神露落在白骨上，发出“嗤嗤”的声响，骨奴的动作明显迟缓。“这些骨奴怕醒神露！”她喊道，却在抬眼时愣住——雾中浮现出成片的人影，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物，有农夫、有修士、甚至有抱着孩子的妇人，全都面色青紫，眼神空洞，一步步往河水里走，脚下的白骨堆越来越高。
“别信！是怨气化成的幻象！”石蛮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圣痕光扫过那些人影，果然有大半化作黑烟消散，只剩少数几个还在雾中徘徊，他们的脖颈处都有淡淡的血鳞族符文，“是被邪力标记的死者，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火离的视线落在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身上，那妇人的面容竟与她记忆中早逝的邻居阿婶重合，她下意识松开石蛮的手，往前迈了半步，耳边突然响起阿婶临终前的咳嗽声：“小离，帮我看看孩子……他冷……”
“火离！”石蛮的声音像惊雷炸响，圣痕光猛地将她裹住，“那是骨奴的怨气在模仿！你看她的脚！”
火离猛地回神，果然看见那妇人的脚早已化作白骨，正踩着无数细小的骨头往前走。她抬手射出破幻箭，箭头穿透妇人的身影，“阿婶”的幻象瞬间崩碎，露出底下缠绕的黑色怨气，那些怨气尖叫着钻进水里，激起一圈圈墨色的涟漪。
“多谢。”火离的声音有些发颤，凝心苔手环烫得惊人，“这些幻象比悬空岛的幻蝶厉害多了。”
“万骨窟的怨气能直接钻进识海，”石蛮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刚才差点被一个“父亲”的幻象骗去触碰河底的邪符，“前面就是入口了，小心点。”
木船穿过最后一道雾障时，万骨窟的轮廓终于在暮色中显现——那是一座凹陷的山谷，谷口立着两尊巨大的骨雕，左边是牛头人身，右边是鸟首蛇身，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粘液，眼窝中燃烧着幽绿的火焰。谷口的地面上，无数白骨层层叠叠，竟铺成了一条通往深处的“骨路”，骨路两侧插着密密麻麻的骨幡，幡上的血鳞族符文在风中猎猎作响。
“骨路尽头的‘祭骨台’就是骨灵圣座的位置，”石蛮指着谷内隐约可见的高台，“但看这阵仗，血鳞族应该在这里布了‘万骨噬魂阵’——那些骨幡会吸收闯入者的灵力，骨路下的怨气会顺着脚印缠上肉身，一旦灵力耗尽，就会被同化变成新的骨奴。”
火离突然注意到骨路两侧的白骨堆里，有几具尸体穿着焚天族的服饰，胸口的火焰图腾被硬生生剜去，留下碗大的血洞。“是族里失踪的长辈，”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燎原火在掌心熊熊燃烧，“血鳞族不仅用外人的骨头布阵，连我们焚天族的人都不放过！”
石蛮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别冲动，阵法的阵眼在祭骨台的‘骨主碑’，只要毁掉碑上的血鳞族符文，阵法就会失效。”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两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圣痕光画着繁复的纹路，“这是‘避怨符’，贴在身上能暂时挡住怨气，我们分头行动——你用燎原火吸引阵眼的注意力，我去毁骨主碑。”
火离接过符纸，指尖的火焰却没有收敛：“不用分头，要走一起走。”她将避怨符贴在石蛮和自己的衣襟上，符纸遇灵力化作淡金色的光膜，“祖父说过，万骨窟的怨气最恨‘同心’，两个人的灵力缠在一起，它就啃不动了。”
石蛮看着她眼底跳动的火焰，突然笑了，那笑容在幽绿的骨火映照下，竟驱散了几分阴森：“好，一起走。”
两人踏上骨路的瞬间，脚下的白骨突然发出“咔嚓”的声响，无数细小的骨针从骨缝里刺出，被避怨符的光膜挡住。骨路两侧的骨幡同时剧烈晃动，符文光芒大盛，火离和石蛮立刻感觉到灵力在快速流失，掌心的武器都变得沉重起来。
“加快速度！符纸撑不了多久！”石蛮拽着火离的手往前冲，圣痕光与燎原火交织在一起，在骨路上拉出一道金红相间的光轨，那些试图靠近的骨奴一触到光轨，就瞬间化为飞灰。
谷内的怨气越来越浓，渐渐凝聚成一个个模糊的身影，他们在光轨外嘶吼、哀求，有的甚至喊出了两人亲友的名字。火离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听见了阿婶的咳嗽，甚至听见了焚天族长老临终前的叹息，她的脚步下意识慢了半拍，掌心的火焰险些熄灭。
“看着我！”石蛮突然停下，捧住她的脸，让她的视线对上自己的眼睛，“火离，你看清楚，这些都不是真的！你的母亲希望你活下去，焚天族的长辈希望你守住族人的尊严，他们绝不会让你被怨气困住！”
他的掌心很烫，带着星界玉玺的暖意，眼神亮得像悬空岛的灵根。火离猛地回神，燎原火再次暴涨，金红的光芒撕裂怨气，将那些模糊的身影烧得节节后退：“你说得对！”
两人重新握紧彼此的手，灵力在掌心交织成网，避怨符的光膜虽然开始闪烁，却比刚才更坚韧。骨路尽头的祭骨台越来越近，那座骨主碑也终于露出全貌——碑身由无数根脊椎骨拼接而成，顶端镶着一颗巨大的颅骨，眼窝中燃烧的幽绿火焰比谷口的骨雕更盛，碑上刻满了血鳞族的符文，每道符文都在蠕动，像有生命般吸食着周围的怨气。
“就是现在！”石蛮将星界玉玺抛向空中，十一道圣痕（含云纹圣座）同时亮起，形成巨大的光锤，狠狠砸向骨主碑，“火离！”
火离的燎原火瞬间化作火龙，顺着光锤的轨迹缠绕而上，金红的火焰与淡金的圣痕光交织，形成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骨主碑上的符文在光柱中发出凄厉的尖叫，不断有黑色的怨气被逼出碑体，那些怨气在空中凝聚成血鳞族首领的虚影，嘶吼着扑向两人：“你们毁不掉阵法！这里的每根骨头都刻着我们的血脉！”
“那又怎样？”火离的声音带着火焰的灼热，“血脉不是用来作恶的，更不是用来困死无辜者的！”她和石蛮同时往前一步，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光柱，骨主碑上的符文开始寸寸碎裂，颅骨眼窝中的幽绿火焰剧烈晃动，最终“噗”地熄灭。
随着骨主碑的崩裂，万骨窟的骨幡纷纷坠落，骨路上的白骨不再蠕动，谷口的骨雕眼窝也变得空洞。那些被怨气操控的骨奴身影渐渐透明，脸上露出解脱的神情，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像是终于得以安息。
祭骨台中央，骨灵圣座缓缓升起，这座由洁白的兽骨雕琢而成的圣座上，刻着无数和平共处的图腾，与血鳞族的邪符截然不同。星界玉玺轻轻落在圣座顶端，第十二道圣痕“骨灵痕”亮起的瞬间，整个万骨窟突然安静下来，黑水河的河水褪去墨色，露出底下清澈的卵石，岸边的枯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火离看着石蛮脸上沾染的灰尘，忍不住伸手替他擦掉，指尖触到他的皮肤时，两人都没有躲开。石蛮低头，刚好对上她的眼睛，她的瞳孔里映着骨灵圣座的白光，像盛着一片干净的星空。
“只剩最后一座圣座了。”火离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恍惚。
“嗯，”石蛮的目光温柔得像黑水河褪去邪力后的水波，“在落月潭，据说那里藏着‘轮回圣座’，能映照出每个人的本心。”
远处的谷口传来鸟鸣，是从未在万骨窟出现过的清脆声响。火离抬头望向天空，暮色已经褪去，露出了干净的蓝，几颗早亮的星星在天边闪烁。她突然明白，所谓的黑暗从不是终点，只要有人愿意并肩驱散，再深的窟穴，也能等到星光透进来的时刻。
两人相携走下祭骨台时，脚下的白骨已经化作细腻的白沙，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无妄海的沙滩上。火离低头，看见凝心苔手环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手环内侧，不知何时被石蛮刻上了一道小小的圣痕图案，与她掌心的燎原火印记，刚好能拼在一起。
星砂木船在恢复清澈的黑水河上缓缓调头，船头的圣痕光与船尾的燎原火交相辉映，在水面上织出一道通往落月潭的光带。火离靠在船舷上，看着万骨窟渐渐远去，心里突然充满了期待——她想看看，能映照出本心的轮回圣座，会让他们看见怎样的未来。而身边的石蛮，正低头调整着星界玉玺的灵力，侧脸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仿佛早已知道答案。
前路或许仍有迷雾，但只要这束光还在，这只手还能握住，就没什么好怕的。毕竟，十二座圣座的光芒加起来，足够照亮任何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