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冰冷而又精准,仿佛要将玉文峰从里到外彻底剖开。
“你,叫什么名字?”
林音父亲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玉文峰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又渗出了一层冷汗。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将林音稍稍挡在身后,然后迎着那道审视的目光,沉声回答。
“玉文峰。”
说完,他顿了顿,出于最基本的礼貌,还是有些生硬地补充了一句。
“叔叔好。”
然而,男人并没有回应他的问候。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动作,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标签,而不是在和一个活生生的人打招呼。
他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身旁的林音,语气平淡地说道:“老宋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换洗的衣服和浴室。先去把自己收拾干净。”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众人,径直地走向了客厅另一侧的一间书房,将自己关在了里面。
从始至终,他没有问过林音一句“你过得好不好”,也没有问过他们一路上的经历。
客厅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着他的离开,才稍稍消散了一些。
“我操……”周宇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靠在周冰杰的身上,夸张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林音,你爸……平时都这么吓人吗?”
林音没有回答,她的脸上,是一种众人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有疲惫,有无奈,还有一丝……深埋的悲伤。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得体燕尾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带着两个穿着女仆装的年轻女孩,从走廊的另一头,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大小姐。”
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看着林音,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里,瞬间便噙满了泪水。
“宋伯伯。”林音看到他,那张一直紧绷着的、冰冷的脸,终于融化了一丝。她走上前,轻轻地抱了抱那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老人。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管家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哽咽,“老爷他……他只是太担心您了。”
林音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老管家松开她,然后用一种温和而又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其他人。
“各位,请跟我来。”
他带着众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间巨大得近乎夸张的浴室前。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换洗的衣服稍后会送到各位的房间。请各位先在这里沐浴更衣。”
说完,他便带着那两个女仆,转身离开了。
浴室的门被推开,带着水蒸气和高级沐浴露香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看着那可以同时容纳十几个人洗浴的巨大按摩浴缸,看着那挂得整整齐齐,干净柔软的毛巾,看着那摆满了各种洗漱用品的置物架,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了?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周宇看着镜子里那个胡子拉碴、头发像鸟窝一样、脸上还沾着血污的自己,喃喃自语。
玉文雨和朱煜的眼中,则瞬间迸发出了难以言喻的巨大喜悦。她们几乎是尖叫着,冲向了那几个独立的淋浴间。
对她们来说,没有什么,比洗去这一身的汗臭味和油乎乎的头发更重要的事情了。
玉文峰和周宇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们将藏在身上的武器一件一件解下,靠在墙边。然后走到镜子前,拿起了备用的剃须刀和剃须泡。
当温热的泡沫覆盖在脸上,当锋利的刀片划过皮肤,带走那些象征着野蛮和挣扎的胡茬时,一种久违的、名为“文明”的感觉,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身上。
热水,从头顶的莲蓬头倾泻而下,冲刷着他们身上那早已干涸的血迹、深入皮肉的泥污,也仿佛在冲刷着他们心中那早已不堪重负的疲惫和伤痛。
他们闭上眼睛,任由温热的水流,将他们与那个残酷的、血腥的末世,暂时地隔绝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所有人都把自己收拾得焕然一新,重新感觉自己像一个“人”时,那两个女仆,已经悄无声息地,将几套干净的、熨烫平整的、甚至还带着阳光味道的衣服,送到了浴室门口。
衣服的尺码,不大不小,刚刚合身。
当六个人穿着干净的衣服,从浴室里走出来时,他们看起来,已经和刚进来时,判若两人。
老管家宋伯,早已等在了门口。
“各位,客房已经准备好了。”他对着众人,微微鞠了一躬,“请跟我来。”
他带着众人,来到了三楼的客房区。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装修得如同五星级酒店的套房,干净,整洁,舒适。
“周先生,朱小姐,你们的房间在这边。”宋伯将周宇和朱煜,安排在了相邻的两个房间。
“玉小姐,周小少爷,你们的房间在这里。”他又将玉文雨和周冰杰,安排在了另一侧。
“玉先生,您的房间是这间。”最后,他将玉文峰,带到了林音房间的……对面。
“大小姐的房间就在里面,”宋伯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对玉文峰说道,“她已经先回去了。各位旅途劳顿,请好好休息。晚餐时间,我会再来通知各位。”
说完,他便再次鞠了一躬,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玉文峰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看着林音的房门,心中五味杂陈。
他推开自己的房门,里面是一张柔软的、铺着洁白床单的大床。
他很累,累得几乎想立刻就躺上去,然后睡个天昏地暗。
但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那扇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门,终于“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林音也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米色居家服。她洗去了脸上的污垢,将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看起来,又恢复了几分往日里那个光彩照人的大小姐模样。
她看着站在对面的玉文峰,对他招了招手。
“过来。”
玉文峰的心猛地一跳。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到林音房间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一道冰冷锐利的目光,从走廊的另一端,死死地锁定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在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口,林音的父亲,林振华,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警告。
玉文峰的脚步,瞬间僵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林音也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她没有丝毫的退缩。
她静静地与自己的父亲对视了整整三秒钟。
然后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玉文峰的手腕,在林振华那冰冷的注视下,直接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