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帐之内,皇甫明璋听罢七皇子皇甫凛一番立足于国本、条理清晰的分析,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他并未立刻回应关于梁岁岁之事,只是微微颔首,对萧煜与钱多多道:“今日之事,你二人亦有功,先回去歇息吧。”
“臣等告退。”萧煜与钱多多躬身行礼,悄然退出了御帐。
帐外,一直竖耳倾听的太子皇甫琛与三皇子皇甫珏,见只有萧、钱二人出来,御帐帘幕垂下,显然父皇独独留下了老七,两人心头同时“咯噔”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与嫉恨涌上心头。为何独留他?父皇与老七,究竟还要密谈什么?
帐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父子二人。
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在皇甫凛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凛儿,你方才所言,无论梁岁岁是否那神秘女子,于云煌皆是有利无害。此言,确实在理。”
他话锋微转,带着一丝探究:“然,福祸相依。你可知,朕为何独独要问你此事?”
皇甫凛神色不变,坦然迎向皇帝的目光:“儿臣愚钝,但猜想,父皇是想知道,那‘神秘女子’若真是梁岁岁,她出手救助儿臣,是出于何种目的?是否会对云煌、对皇室构成潜在威胁?”
皇帝不置可否,只是静静看着他。
皇甫凛继续道,声音沉稳:“既如此,儿臣便直言。当日寂幽山岭,月华精粹出世前,我等五人已遭南诏、西夜等多国势力联手围攻,消耗巨大,几近力竭。若非那‘神秘女子’突然出现,以雷霆手段夺取星辰钢,并顺势将大部分势力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我等……绝无生还之理。”
他语气平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她出手,并非与儿臣有旧,也非特意相救。究其根本,不过是恰逢其会,我等与那些围攻她的势力,在她眼中,或许并无区别,皆是阻碍。她行事,自有其章法目的,救我,更像是……顺手为之,或者说,是打破僵局、制造混乱以利她自身行事的一步棋。”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但无论如何,结果是她吸引了火力,儿臣等人方得喘息,最终侥幸脱身。若非如此,父皇今日见到的,恐怕只能是儿臣陈尸寂幽的噩耗,或者……是重伤卧床、修为尽废的残躯。所以,父皇问儿臣,她是否有害?”
皇甫凛微微一顿,语气斩钉截铁:“至少从目前来看,她非但无害,反而于儿臣有救命之恩,间接为云煌保存了皇室血脉与战力。至于其他各国为何疯狂寻她,表面叫嚣报仇雪耻,可依她那日在寂幽展现的实力,他们当真报得了仇吗?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其真正目的,无非是想找到她,或是拉拢,或是……掌控,为己所用,增添一国底蕴。如此人物,若真与梁岁岁重合,且心向云煌,父皇,您觉得,这对我云煌而言,是利是弊,还需多言吗?”
他这一番话,将利害关系剖析得淋漓尽致,完全跳出了个人恩怨与简单的好坏评判,直指核心利益。
皇帝听完,久久不语,只是用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龙案。他看着下方这个儿子,容貌冷峻,性情沉稳,不慕虚名,却能于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分析局势更是洞若观火,直指要害。这份心性、能力与眼界,远非外面那两个只知道争权夺利、目光短浅的儿子可比。
良久,皇帝忽然开口,声音平缓,却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凛儿,你……对朕身下这个位置,可有何想法?”
此言一出,饶是以皇甫凛的心性,瞳孔也是微微一缩。而帐外,凭借修为勉强偷听的太子与三皇子,更是如遭雷击,浑身剧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皇……父皇竟然直接问老七是否有意储君之位?!
皇甫凛深吸一口气,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而慌乱,他撩起衣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却无比诚恳:“父皇明鉴,儿臣……对此位,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中带着几分复杂,望向龙椅上那道威严却也不掩疲惫的身影:“儿臣自幼便看着父皇,日理万机,平衡朝堂,周旋于世家与外邦之间,更要……应对后宫诸多纷扰。一言一行,关乎国运,一举一动,牵动天下。父皇之辛劳,儿臣看在眼里,实是……心疼。”
他语气真挚,继续说道:“儿臣性子疏冷,不喜束缚,更厌恶那些无休无止的算计与倾轧。只愿纵情山水,修炼武道,或于边疆领军,护卫国门,为我云煌开疆拓土,扫平外患。让儿臣终日困于这九重宫阙,应对那些繁文缛节与人心鬼蜮……实非儿臣所愿,亦觉是世间最大之麻烦。还请父皇,体谅儿臣本心。”
他这番话,并非虚伪推脱,而是发自肺腑。他向往的是快意恩仇的江湖,是铁血沙场的征战,而非那象征着至高权力,却也承载着无尽孤寂与重担的龙椅。
皇帝凝视着他,看着儿子眼中那份毫不作伪的清澈与坚定,以及那份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心疼,威严的目光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遗憾,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帐内一片寂静,而帐外偷听的太子与三皇子,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恐慌后,心情却愈发复杂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