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能稳坐中宫之位多年,其心机手段自然远非贤妃可比。昨夜一番深思,她已理清了其中关窍,意识到贸然与七皇子敌对并非上策。天刚蒙蒙亮,她便唤来心腹嬷嬷,低声嘱咐:“明日太子下朝后,不必去别处,立刻请他到坤宁宫来,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是,娘娘。”
次日,朝会散去。太子皇甫琛刚步出金銮殿,便见皇后宫中的掌事太监早已候在阶下,心中一凛,知母后必有紧要之事,不敢耽搁,立刻随其前往坤宁宫。
宫内,皇后已屏退左右,只留两个绝对心腹的宫女在远处伺候。见太子进来,她立刻招手让他近前坐下。
“母后如此急切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太子见母后神色凝重,不由问道。
皇后压低声音,将自己昨夜的思量和盘托出:“琛儿,本宫思来想去,昨日陛下与老七那番对话,其中深意,你我或许想岔了。”
太子皱眉:“想岔了?老七他……”
“你听本宫说,”皇后打断他,“陛下为何不问你对储位的想法,也不问三皇子,偏偏去问老七?难道陛下不知他性子冷澹,不慕权势?”
太子一怔,这点他确实未曾深思。
皇后继续道:“再者,老七已然表明无心储位之后,陛下为何还要追问他对你与老三的评价?这岂非多此一举?”
太子顺着母后的思路一想,脸色微变:“母后的意思是……?”
“陛下此举,或许并非看重老七,而是在借老七之口,敲打你与老三!”皇后目光锐利,“老七身处局外,其评价反而更显客观。他说你熟稔政务,这是你的长处,但潜台词或是说你缺乏开拓之勇;他说老三有锐气却显莽撞,这是直指其弊。陛下这是在提醒你们,要看到自己的不足!”
她握住太子的手,语重心长:“既然老七明确表态无意争位,且其手握军权,深得圣心,我们为何还要视其为敌?与其多一个强大的对手,不如多一个有力的盟友!”
太子恍然,却又有些迟疑:“母后的意思,是让儿臣去……向老七示好?”
“没错!”皇后肯定道,“不仅要示好,更要展现出你作为太子的气度与诚意。老七性子直,不喜弯绕,你便以诚相待,多与他商议朝政,请教军务,让他看到你虚心纳谏、致力于国的一面。若能得他倾力相助,三皇子那边,又何足为惧?”
太子仔细咀嚼着母后的话,越想越觉得有理。是啊,老七既然不想当皇帝,那便是可以拉拢的对象!父皇此举,或许真是在给他机会!
“儿臣明白了!多谢母后点拨!”太子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与皇后的深谋远虑相比,贤妃与三皇子皇甫珏这边则显得浮躁许多。两人依旧沉浸在对皇甫凛那句“莽撞”评价的愤怒中,尤其是三皇子,只觉得颜面扫地,一心只想着如何找机会给皇甫凛使绊子,出口恶气,全然未曾想到转换思路,更忽略了皇帝此举背后的深意。
梁府,锦绣阁。
一连“静养”了几日,梁岁岁终于“勉强”可以下床稍作活动了。她披着一件厚厚的银狐裘,推开窗棂的一角,一股凛冽的寒气瞬间涌入,带着清新之意。
窗外,鹅毛般的大雪正纷纷扬扬地洒落,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静谧无声。院中的亭台楼阁、枯枝假山,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洁白绒毯。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晚些。”梁岁岁轻声自语。往年此时,大雪早已下过数场,今岁却迟至此时方才落下,而且一下便是这般声势。冰雪覆盖之下,许多痕迹都会被掩埋,许多行动,也更容易隐藏。她望着那漫天飞雪,眸光深邃,不知又在思索着什么。
前厅依旧忙碌,各方送来的补品帖子虽较前两日稍减,但仍未断绝。梁胤与梁昀沉稳应对,借着这场大雪和梁岁岁“伤重需静养”的名头,更是将大部分访客婉拒门外。
与此同时,南诏国都。
历经多日奔波,阿依娜公主一行人,几乎是用了最慢的速度,拖延着,最终还是抵达了王宫。宫门巍峨,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
大殿之上,南诏国王面色阴沉如水,高踞王座,下方文武百官分立两侧,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所有人都已听闻了云煌冬猎场上发生的、令南诏颜面扫地的丑闻。
阿依娜褪去了在云煌时的华丽服饰,换上了一身素净衣裙,低着头,脚步沉重地走入大殿。她身后跟着那名老使臣和几名核心护卫,个个面如土色。
无需国王发话,几人走到御阶之前,便“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以额触地,不敢抬起。
阿依娜跪在最前面,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她脑海中一片混乱,拼命想着该如何组织语言,才能减轻父王的怒火,才能为南诏挽回一丝颜面,或者说……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那冰冷的金砖地面,透过薄薄的衣裙,将寒意直透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