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暑晒红,晴日曝衣
小暑的日头烈得像团火,灵脉馆的晒谷场被晒得发白,连空气都带着股燥热的味道。可院里却热闹得很,绳子从东墙拉到西墙,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物被褥,红的袄、蓝的裤、素色的床单,在阳光下舒展着,像片飘动的彩绸。女人们正忙着把衣物翻面,木杆敲打布料的“砰砰”声,混着孩子们的笑闹,在热浪里漫开。
“这日头正好,”春桃举着件蓝布褂子,在绳子上抖了抖,布料上的灰尘被晒得簌簌往下掉,“秦先生说小暑晒红,能去潮气、防蛀虫,这些衣裳晒透了,穿一整年都清爽。”
小石头抱着件小褂子,踮着脚往矮点的绳子上挂,褂子是慕白新做的,领口绣着朵小小的兰草,针脚细密。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却笑得格外欢:“我的褂子要晒得最香!”
陈默扛着梯子从仓库出来,梯子上还搭着几床厚重的棉被,是过冬用的,棉絮已经有些板结,得趁着这毒日头好好晒透。“把棉被铺在竹匾里晒,”他把梯子架在院里的老槐树下,声音带着点热出来的沙哑,“让日头直直地晒透棉芯,冬天盖着才暖和。”
慕白端着个陶盆走来,里面是刚晾好的绿豆汤,汤里飘着几粒冰糖,凉丝丝的透着甜。“歇会儿喝口汤吧,”她把陶盆放在石桌上,给每个人都倒了碗,“这绿豆是去年自己种的,用灵脉泉的活水熬的,喝着败火,秦先生说小暑得多吃点凉性的,才不容易生痱子。”
孩子们捧着碗绿豆汤,蹲在阴凉处小口喝着,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绳子上的衣物。小石头忽然指着件红色的袄子问:“陈伯伯,那件红袄是墨兰姐姐的吗?”他的嘴角沾着绿豆皮,像只贪吃的小松鼠。
陈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件红袄挂在最高的绳子上,布料是上好的贡缎,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是她十五岁那年做的,”他的声音轻了些,“墨老鬼特意托人从镇上捎来的料子,说姑娘家得有件像样的红衣裳。她总舍不得穿,只有年节才拿出来,平时就压在箱底,每年小暑都要拿出来晒一晒。”
铁牛扛着捆竹竿走来,竹竿是新砍的,还带着点青皮的香。“陈大哥,再拉两根绳子吧,”他把竹竿往地上一戳,尘土被震得飞起,“仓库里还有几床褥子没晒呢,这么好的日头,可不能错过了。”
秦先生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拿着本《岁时记》,给围过来的小丫头讲“小暑晒红”的讲究。“老辈人说,小暑的太阳是‘火阳’,最能驱邪,”他指着书上的插画,“不光要晒衣裳,还要把书册、字画拿出来晒,防霉变、防虫蛀,就像人要晒太阳补阳气,物件也得沾沾日头的光才行。”
午后的日头更烈了,晒在衣物上的温度烫得能烙饼。女人们把晒透的衣物收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放进竹篮,布料带着股阳光晒过的焦香,像把夏天的味道锁在了里面。孩子们则在晒谷场的麦秸堆上打滚,麦秸被晒得干燥蓬松,沾得他们满身都是,像群毛茸茸的小兽。
“墨兰姐姐晒衣裳的时候,也会这么开心吗?”小石头躺在麦秸堆上,嘴里叼着根麦秆,含糊不清地问。
“她呀,晒衣裳时最细心,”陈默走过来,帮他把身上的麦秸拍掉,“每件衣裳都要抖三遍、晒两面,连扣子都要擦得发亮。有年小暑下雨,她把没晒透的棉被抱进厨房,放在灶边烤,结果被火星燎了个小洞,心疼得直掉眼泪,墨老鬼却笑着说‘燎个洞才好,说明沾了火气,冬天更暖’。”
铁牛抱着晒好的褥子往仓库走,听见这话朗声笑:“那床褥子我见过,后来墨兰用块红布把洞补上了,绣成了朵兰草,比原来还好看!现在还在仓库里呢,今年冬天给小石头铺正好。”
小石头眼睛一亮,立刻从麦秸堆上爬起来:“真的吗?我要睡墨兰姐姐的褥子!”
众人都笑起来,阳光透过槐树叶,在他们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温暖的画。
傍晚的霞光把灵脉馆染成了橘红色,晒好的衣物被褥都收进了库房,空气里还残留着阳光和皂角的混合香气。女人们在厨房忙碌,准备做晚饭,炊烟袅袅升起,在暮色里散成淡淡的雾。
陈默站在院门口,望着空荡荡的绳子在晚风中轻轻晃,忽然觉得,这小暑晒红的日子,晒的从来不是简单的衣物,是岁月里的烟火气,是日子里的踏实劲,是一代又一代人,在燥热的夏日里,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智慧。
就像这被晒透的衣物,带着阳光的温度;就像这永远热闹的庭院,藏着生活的滋味。只要这小暑的日头还会升起,这晒红的习俗还在延续,灵脉馆的故事就会像这些被晒暖的衣物,在岁月里透着股安心的味道,一年又一年,在烟火气里,温暖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