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脚跨上第一级台阶时,铭文流动的触感顺着鞋底窜进脚心。
那不是冰凉的石纹,倒像活物在舔舐——等我走到第三级,头顶突然传来哗啦啦的脆响。
仰头望去,九百条赤金锁链正从穹顶垂落。
每条链子上都熔铸着泛黄的纸页,我眯眼辨认,发现是《明尊实录》的残章。
最前排的链子上,张无忌,心灯不纯七个字被刻得极深,金漆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别怕。沙哑的男声从头顶落下来。
我猛抬头,看见石壁上浮现出个半透明的人影——他腰间挂着灯匠工具箱,左手还攥着半截烧了一半的灯芯,正是心烛师的残念。这链子锁的不是你,是它。他抬手点向密室中央。
我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
原本应该是石碑的位置,此刻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
裂缝里渗出暗红的光,像有人攥着心脏在用力挤血。
等那些纹路彻底崩开,我倒抽一口凉气——那哪是石碑?
分明是颗活着的心脏,表面密密麻麻刻满的符咒,每一次搏动都掀起气浪,把我鬓角的碎发吹得乱飞。
初代心核。心烛师残念飘下来,他的手指穿过我的肩膀,却精准地将什么东西塞进我掌心,用这个捅进去。
我低头看,是根由外卖订单纸折成的灯芯。
边角还沾着陈阿婆那单的中药渍,背面是我用记号笔写的23:47急送这是终焉钥匙。心烛师的身影开始虚化,它吞噬人间情感维持运转,唯有无名之信能烧穿符咒——你送过的每一单,都是无名之信。
等等!我攥紧灯芯,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疼过。他笑了,被车撞瘸腿还爬起来跑单的疼,看老人攥着订单掉眼泪的疼,雪夜蹲桥洞啃冷包子的疼......它要的是完美容器,你给的却是人心。
话音未落,我的太阳穴突然炸疼。
断碑坡的画面像潮水般涌进来——赵敏单膝跪在焦土上,左手攥着心灯令,右手食指正往掌心割。
鲜血滴在令上的瞬间,七省之外的阳种者同时捂住手掌,掌心的波纹泛起金光。
张无忌!她的嘶吼撞进我耳朵,你给过陈阿婆药,给过流浪汉热粥,给过工头饺子——你是送过三千单的外卖员,是明教教主,是赵敏的张无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回来!
我不要你当什么钥匙,我要你活着!
我喉咙发紧,正要回应,心核突然剧烈一颤。
一道白光从它表面迸发,直朝我天灵盖刺来!
小心!
灰影从旁扑来。
黯经卫的断剑已经不知去向,他整个人撞在我身侧,灰袍裂开,露出胸膛里正在崩解的残核。
那是块暗金色的碎片,此刻正疯狂吸收周围的灵气,表面爬满蛛网纹。
他吼得声嘶力竭,反手推我向心核方向,我撑不住半柱香——
残核炸了。
金光像暴雨般倾泻,在我和心核之间筑起一道屏障。
黯经卫的身体开始透明,我看见他颈间挂着块木牌,是不合格者073的编号。我们这些被淘汰的......他伸手碰了碰我的脸,指腹穿过我的皮肤,都以为自己是失败品。
可你让我们知道......他的笑容淡了,被判定不合格的,从来不是人。
我记住了。我用力点头,眼泪砸在他手背,我会让所有人知道。
他的手指在我眼前消散。
屏障外,心核的白光撞在金墙上,溅起火星。
我攥紧订单灯芯,朝着心核裂缝冲过去。
灯芯尖刚抵住裂缝,整座密室突然震动。
幻象铺天盖地涌来。
光明顶上,我穿着明教战袍被万人跪拜;峨眉金顶,周芷若握着剑说我信你;蒙古大营,赵敏掀了茶盏骂臭无忌......每幅画面都带着灼热的情绪,像要把我拽进回忆里。
臣服。心核的声音在我脑子里炸响,你本就该站在巅峰,为何要做低贱的外卖员?
我咬着牙撕开衣襟。
心口的九阳心火地窜出来,金红的火焰裹着我的手,将灯芯烧得滋滋响。巅峰?我对着心核怒吼,巅峰上有陈阿婆的药吗?
有流浪汉的热粥吗?
有工头塞给我的饺子吗?
火焰突然由金转白。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涌上来——是断碑坡的阳种者,是江南的青瓦巷,是塞北的烽火台,是所有被我送过外卖的人。
他们的念头顺着铭文钻进我身体,像无数双手推着我往前。
你要看真?我将全部九阳真气灌进灯芯,那就看清楚——我疼过、哭过、为五毛打赏笑过!
这才是人,不是刀!
灯芯地燃尽。
心核发出垂死的哀鸣。
表面的符咒像被泼了滚水的墨迹,瞬间晕染成一片混沌。
九百条锁链断裂,《实录》残页簌簌飘落,在空中化作灰烬。
它最后一次搏动时,裂缝里浮出张稚嫩的脸——是十岁的我,在蝴蝶谷替常遇春煎药,抬头对胡青牛笑。原来......我哑着嗓子,你也困在回忆里。
他对我笑了笑,化作万千光点。
地面的铭文逐一熄灭,最后一行却亮得刺眼:武之道,不在山巅,在路上。
我踉跄着扶住石壁,掌心突然一热。
低头看,是块无字石牌,温度像刚出炉的馒头。
更奇怪的是,我左手掌根的竖瞳轻轻颤动,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下一单,轮到你了。
海风突然灌进密室。
我扶着墙往外走,听见浪涛声里混着道电子提示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您有一单急件,目的地:武当山——限时一炷香。
等我走出藏经阁废墟时,夕阳正把海水染成金红。
赵敏的身影从断碑坡方向跑来,发梢沾着血,却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刹住脚。
她眼眶通红,伸手又不敢碰,最后咬着嘴唇说:臭无忌,下次再敢......
再敢什么?我笑着抓住她的手,把石牌塞进她掌心。
她低头看石牌,突然愣住。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不知何时,石牌上浮现出一行小字:致下一位骑手:山高路远,记得带保温箱。
浪声盖过了她的抽噎。
我望着海平线,那里有座模糊的山影正在升起。
风里飘来股熟悉的香气,像极了陈阿婆煮的热粥。
该出发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