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归心火印里赵敏急剧张合的嘴唇,后颈突然窜起一股凉意——她的口型太明显了,“真正的张三丰,二十年前就死了”。
“当啷”一声轻响。
我猛地回头。
剑灵手中那柄木剑,原本温润的木纹里,正渗出暗金色的符箓。
那些扭曲的纹路像活过来的蛇,顺着剑身游向剑尖,我瞳孔骤缩——这是波斯总教密室里才有的“锁魂箓”,当年我为救黛绮丝潜入时,在初代教主骸骨上见过一模一样的印记。
信息感知如潮水漫过。
这具顶着张三丰面容的剑灵,内里缠绕着暗紫色的意识流,每一道都刻着“光明顶初代”的烙印。
它用“师徒契约”做外皮,实则在编织一张“武学等级制”的大网——要让六大派重回“掌门垄断高阶功法,杂役永远只能学入门”的旧时代。
“你装得像师父。”我喉咙发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归心火印的纹路,那是小时候在厨房烧火时,用炭块在火钳上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可你不懂...他给我塞过冷掉的芝麻饼。”
那是我十岁那年,在武当山当杂役。
冬天洗剑池结了冰,我蹲在池边搓七侠的换洗衣物,手指冻得像胡萝卜。
是他路过时,从袖里摸出块芝麻饼,拍掉上面的灰塞进我手里,说“小无忌,莫要饿着肚子练功”。
剑灵的木剑突然发出嗡鸣。
“轰!”
祖师堂后墙炸开半人高的缺口,雪片裹着冰碴子灌进来。
谢逊的身影逆着光,左臂泛着数据流特有的幽蓝,右臂腾起赤焰,冰火在他手肘处相撞,炸出细碎的彩虹。
“教主!”他的声音像擂鼓,震得房梁上的积灰簌簌往下掉,“我以冰封‘归零’锁死地脉反噬,以火引‘市井共鸣’开道——你只需在三息内,让天下卖饼的、挑粪的、修鞋的,把他们练的野路子功夫,全灌进这破阵里!”
我没废话,抓起归心火印就往地砖裂缝里插。
火印核心的暖金光照亮了砖缝里的陈年茶渍——那是我十二岁替俞岱岩煎药,药罐翻了泼在这里的,后来被莫声谷用剑鞘敲着我脑袋骂“脏了武当清净地”。
“一息!”谢逊的冰臂拍在地上,整座祖师堂的温度骤降,我看见地脉符阵上的暗纹被冻成了冰棱。
“二息!”他的火臂突然暴涨三尺,赤焰舔过那些冰棱,腾起的热气里,我听见了——
汴梁城卖炊饼的王老汉揉面时哼的调子,他说“揉面要像打拳,越揉越劲道”;
扬州码头上挑盐的张二哥用扁担挑货,说“这扁担步法,比什么梯云纵实在”;
杭州城修鞋的李阿婆扫鞋灰时转扫帚,说“我这扫帚旋风,能扫净鞋上泥,也能扫净心里邪”。
“三息!”
我咬破舌尖,逆九阳的血顺着火印往下淌。
刹那间,天下所有在市井里偷偷练着“野路子”的人,体内真气突然发烫——揉面的手劲顺着面案窜上房梁,挑扁担的步法在青石板上踩出半寸深的脚印,扫扫帚的风卷着鞋灰在半空凝成小漩涡。
这些杂乱无章的“粗鄙之术”,像千万条小溪,顺着武当地脉奔涌而来。
“放肆!”
尖锐的女声刺得我耳膜生疼。
灭绝师太的残魂从地脉里浮出来,她的脸半是枯骨半是活人,身后万根暴雨梨花针悬成扇形,每根针上都映着六大派掌门练功的画面:空闻盘坐念经,真气在气海打转;宋远桥挥剑时,周天运转的轨迹清晰可见。
“此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配与我峨眉心法并列?!”她指尖一弹,万针骤然收缩成一根,带着破空声直取我心口。
我没躲。
逆九阳的真气在丹田翻涌,我反手将全部内力灌进归心火印。
火印突然爆燃,暖金色的火焰裹着我的手,我盯着那根刺来的针,高喝:“你灭绝的是功法,还是百姓的活路?!”
针锋没入火焰的瞬间,我看见针尖映出李阿婆的脸——她蹲在屋檐下修鞋,冻红的手捏着锥子,说“阿婆没读过书,可阿婆知道,能让穷小子也练出劲的功夫,才是好功夫”。
“嗤——”
万针熔成铁水,每一滴都泛着暖金的光,坠在地上“滋滋”作响。
灭绝的残魂发出刺耳的尖叫,被铁水溅到的地方,枯骨簌簌掉落。
地脉突然发出轰鸣。
我脚下的符阵亮成白昼,一道青色风暴拔地而起。
风暴中心,六大派掌门的身影被投影出来:空闻的气海“砰”地散了,退回入门境;灭绝的凝气层裂开蛛网纹,修为跌回气海境;宋远桥的周天运转轨迹被撕成碎片,只剩贯通境。
唯独归心坊的传功画像——卖饼的王老汉、挑盐的张二哥、修鞋的李阿婆——在风暴里稳如泰山。
“张无忌篡改武道!”
冷喝声从门口传来。
宋青书穿着我当年的明教长袍,手里举着伪造的教主令,身后百名弟子结成八卦阵,地上画满朱红的“禁传符”。
他的气海凝气,脸上挂着扭曲的笑:“我以伦理教派之名,废你教主资格!”
我盯着他手里的“教主令”——那是用归心坊传功契约改的,边角还留着面摊老板按的油手印。
“你复制了我的权限。”我慢慢直起腰,归心火印的热度透过掌心烫进血管,“可你复制不了——我在武当当杂役时,偷学半招被打的三十板子;我在破庙饿晕时,隔壁乞丐分我的半块冷馍;我被六师叔骂‘脏手’时,五师伯偷偷塞给我的伤药。”
我突然抬手,火印往地上一掷。
市井圣火顺着地砖疯长,像条金红的蛇,窜上宋青书脚下的“禁传符”。
符纸“轰”地烧起来,我看见符底的字迹——是归心坊的传功契约原文:“凡我弟子,不分出身,皆可学武。”
“啊!”
百名弟子同时惨叫,他们体内被宋青书种下的“禁传印”反噬,抱着头跪在地。
宋青书的脸瞬间煞白,刚要退,却见那尊一直沉默的剑灵,突然转过了头。
木剑的剑尖,对准了他。
“你,也不合规矩。”
剑灵的声音还是那种失真的回响,可这次,我听出了不同——像是有人在两个声音里切换,一个苍老沙哑,一个阴鸷冰冷。
宋青书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想躲,可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似的。
木剑划破空气,带起的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
我以为这一剑会刺穿他的心脏。
直到那抹冷光突然偏了半寸。
剧痛从胸口炸开。
我低头,看见木剑没入我左胸,鲜血顺着剑身往下淌,滴在归心火印上。
暖金核心突然亮得刺眼,我的血竟融进了那团光里,像水滴进蜂蜜,缓缓扩散。
“你赢了。”剑灵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活气,可那活气转瞬即逝,被暗紫色的意识流覆盖,“可你真以为,重置等级,就等于打破了垄断?”
地脉深处传来一声轻笑,像是有人拍着大腿笑:“好小子,这药渣熬的道,够味。”
我捂着伤口,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进归心火印的核心。
暖金光里,我听见赵敏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无忌!地脉要暴走了——”
话音被轰鸣的地脉声淹没。
我望着逐渐消散的剑灵,突然想起张三丰百岁寿宴那天,他摸着我的头说:“无忌啊,这江湖的规矩,该换一换了。”
现在换了,可好像...还没换彻底。
鲜血滴进火印的瞬间,核心里浮现出一行小字,是我用柴灰在灶边写的:“武,止戈也;道,在人心。”
雪还在下,祖师堂的铜钟又开始转动。
我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看着地上的血,在青砖上晕开一朵花。
这朵花,大概会结出新的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