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莫丹的山风,带走了最后一丝离别的伤感,却吹不散李响心头的沉重。
他与索林并未在洛克莫丹停留,便调转坐骑的方向,向南,朝着那片被诅咒的、终年被火山灰笼罩的土地——灼热峡谷,疾驰而去。
“李响阁下,”索林骑着他的山羊,气喘吁吁地跟在骸骨战马的身后,“我们……我们现在就要去执行那个任务了吗?在铁炉堡?”
“不。”李响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在挑战那座‘更高的山’之前,我需要先为你找到最锋利的登山镐。”
当他们再次踏上那条通往黑石山的、由黑色岩石铺就的道路时,空气中弥漫的气息已经截然不同。
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充满了硫磺与绝望的炎魔威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焦臭、血腥与战争硝烟的紧张气味。
道路两旁,随处可见被龙息灼烧得焦黑的土地,以及一些体型巨大的、属于黑龙军团的龙人与野兽的尸体,显然,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防守战。
他们走进黑石深渊那巨大的入口,曾经那些充满了敌意的黑铁守卫,如今都变成了行色匆匆、脸上写满疲惫与坚毅的士兵。
整个暗炉城,都处在一种高度戒备的战争状态,随处可见正在修补盔甲的铁匠和包扎伤口的医师。
当一名身穿厚重板甲的卫兵队长看到李响时,他先是一愣,随即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立刻认出了这个曾拿走熔火碎片的亡灵——炎魔的征服者!
“向您致敬,炎魔的征服者!”
卫兵队长快步上前,将战锤横在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黑铁军礼,“请稍等,我必须立刻将您到来的消息,禀报给女王陛下!”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向着皇座大厅的方向跑去。
片刻之后,那名卫兵队长返回,恭敬地将二人引向了那座宏伟的、充满了火焰的皇座大厅。
茉艾拉·铜须——或者说,如今的黑铁女王,正静静地坐在那巨大的黑铁王座之上。
她的眼中不再有丝毫的柔弱,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战时统治者的、混合着疲惫与坚毅的复杂光芒。
“我本应将你碎尸万段,为你杀死我的丈夫复仇。”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带着一丝冰冷的威严,“但同时,我也必须以黑铁部族女王的名义,感谢你。消灭了炎魔,将我的族人,从那永恒的奴役中解放了出来。说出你的来意吧,征服者,我想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回到这座正在被围攻的城市。”
“女王陛下,我看到了外面的战场。”李响平静地迎向她的目光,“一场惨烈的胜利。但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暗炉城虽然坚固,但一座无法走出的堡垒,与一座华丽的坟墓,并无区别。奈法利安的军队,会源源不断地从黑石塔上层涌来。你们的胜利,无法持久。”
茉艾拉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李响的话,精准地戳中了她心中最深的恐惧。
但作为新任的女王,她不能在臣民面前示弱。她从王座上站起,挺直了脊背,声音因强撑的威严而显得有些尖锐:“只要我们齐心协力!黑铁部族就绝不会被困死在这里!”
李响看着她,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您的勇气值得敬佩,女王陛下。但在谈论未来之前,我们或许应该先理清一个事实。”他顿了顿,缓缓说道,“刚才您说,我消灭了炎魔。这其实,并不正确。”
他看着茉艾拉那逐渐变得惊异的眼神,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语调,揭示着一个更恐怖的真相:“炎魔之王的实体,在属于他的元素位面,是不死不灭的。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摧毁了它在这个世界的躯壳,将他的灵魂……暂时驱逐了出去。他并没有死,女王陛下。这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一天,当这个世界的封印再次薄弱,当有新的信徒呼唤他的名字时……他,还会回来。”
茉艾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要靠在冰冷的王座上才能支撑住自己。她那刚刚建立起来的女王威严,在这番话语面前,如同沙堡般轰然崩塌。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她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威严,只剩下最纯粹的、被恐惧淹没的茫然。
“我可以给你们建议,为你们指明一条能让黑铁部族真正崛起的道路。”李响终于露出了他的目的,“但作为交换,我需要你,女王陛下,动用你全部的力量,为我找一个人。”
“谁?”
“罗克图斯·暗契。”
在女王的命令下,整个暗炉城都行动了起来。
很快,消息便传了回来——罗克图斯·暗契,正在城里最着名的“黑铁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李响带着索林,在那名卫兵队长的引领下,推开了酒馆那扇沉重的、由黑铁铸就的大门。
一股混合着劣质麦酒和汗水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酒馆里,没有狂欢,只有压抑的、借酒消愁的士兵。
他们在战争的间隙,用酒精麻痹着自己的恐惧。在酒馆最阴暗的角落里,他们找到了目标。罗克图斯·暗契看起来和周围的酒鬼没什么两样,他趴在桌子上,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酒杯,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罗克图斯·暗契,”李响的声音不大,却轻易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我需要你手中的那份图纸。”
罗克图斯抬起他那张因酒精而涨得通红的脸,迷迷糊糊地看了李响一眼。“图纸?什么……嗝……什么图纸?我……我就是一个铁匠,哪有什么图纸……”他一边说,一边试图继续趴下去装睡。
李响没有再废话,他开始平静的讲述一个只有罗克图斯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罗克图斯·暗契,黑铁部族的顶级武器锻造师。在炎魔统治时期,你曾被迫作为奴隶监工,为瑟银兄弟会服务。但你对武器的热爱,让你对炎魔之王拉格纳罗斯手中的那柄巨锤,产生了近乎疯狂的痴迷。”罗克图斯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醉意,瞬间消散了一大半。
“你利用监工的职权,无数次近距离地观察、研究那柄神器的构造。你将它的每一个结构,每一个能量流动的符文,都死死地刻在了你的脑子里。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你凭借着自己无与伦比的锻造天赋和对那柄武器的理解,将它……在你的脑海中,重新锻造了上万次。”
李响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钻进罗克图斯的耳朵里,“最终,你绘制出了那份图纸,不是吗?一份关于如何铸造‘萨弗隆战锤’的、独一无二的图纸。”
“当啷——”一声脆响,罗克图斯手中的麦酒杯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那因酒精而布满血丝的双眼,此刻瞪得滚圆,他看着眼前的李响,如同凡人仰望着一个能洞悉万物的、无所不知的神明。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秘密,都在这个神秘的亡灵面前,被剥得干干净净。他的脸上,不再有丝毫的醉意,只剩下被看穿了所有秘密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