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朔州城的北门再次响起号角。
陈绰与李进率领两千骑兵,顶着刺骨的寒风,消失在野狼谷的方向,马蹄踏碎了谷中的冰层,留下一串坚定的蹄印。
张迁则率领两万骑兵,高举着“大周北伐”的旗帜,浩浩荡荡往漠南而去,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老远就能望见。
周云庆站在城楼上,目送着两支部队远去。漠南的十八万大军是硬骨头,可只要漠北起火,默哆必然回援,到那时,张迁在正面牵制,陈、李二将在后方骚扰,他再率主力从朔州杀出,三面夹击,定能一举击溃敌军。
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他的脸上,像刀割一样疼,可他眼中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虎符,那是白洛恒亲自授予的扫北大将军印,冰冷的金属触感却让他浑身滚烫。
“默哆老贼,”
他对着漠北的方向低语:“你的死期到了。漠南的土地,我们收定了!你的首级,我会亲手带回御京城,献给天子!”
城楼下,刘积正指挥着士兵加固城防,王礼派来的三千精兵也已赶到被劫的粮仓,开始清理废墟、重建壁垒。
而此刻的漠南草原,默哆正坐在汗帐中,听着属下汇报大周军队的动向。
当得知周军已派张迁率两万骑兵往漠南而来时,他得意地笑了:“白洛恒果然按捺不住了!传令下去,让各部死守阵地,等他们来了,就把他们困死在雪原上!”
当呼啸的冷风夹藏着冰雪飘过漠北之时,御京城中,则是显得有些冷清……
长生殿里,白洛恒弯着腰,看着铺满整个地板上的辇图……
“陛下……该用膳了!”殿内,内侍阴柔的声音响起,却未能引起他的注意。
“陛下……”直到第二次呼喊之后,白洛恒方才迟钝的抬起头。
“喔……好,你放下吧!”
长生殿内的地龙虽仍烧得旺,却驱不散白洛恒眉宇间的寒意。
他半跪在地,指尖沿着舆图上蜿蜒的阴山山脉划过,从御京城到朔州,从漠南草原到燕然汗廷,每一处关隘、每一条河道都被他刻在心上,可越是熟悉,心头的不安就越重。
大军出征已近半月,除了抵达朔州的那封奏报,再无片言只语传来。
是周云庆的奇兵在漠南与敌军陷入对峙?亦或是……大周的骑兵已折损在漠南的风雪中?无数猜测像藤蔓般缠上心头,勒得他喘不过气。
“陛下,御膳备好了。”
内侍将食盒摆在案上,揭开盖子,里面是一碗温热的羊肉汤,几块粟米糕,还有一小碟酱菜。
这些都是陛下往日爱吃的,可如今在案上冒着热气,却引不起他半分食欲。
白洛恒直起身,腰脊因久弯而有些僵硬。
他走到案前,拿起玉筷,却迟迟没有落下。脑海中忽然闪过昨夜的噩梦。
天风雪里,大周的旌旗被折断在雪原上,甲胄散落一地,默哆的骑兵踏过结冰的河流,朝着御京城的方向呼啸而来。
城楼上,他穿着龙袍,却像个孤家寡人,身后是哭喊的百姓,身前是逼近的铁骑……
“陛下?”内侍见他握着筷子发怔,忍不住轻声唤道。
白洛恒猛地回神,额角已沁出薄汗。
他深吸一口气,夹起一块粟米糕塞进嘴里,味同嚼蜡。羊肉汤的暖意滑入腹中,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
他知道自己这半个月来的状态,夜夜惊醒,枕巾常被冷汗浸湿;日日枯坐,案上的膳食热了又凉,从未好好用过一餐。
萧澈劝过他“陛下当保重龙体”,裴嫣也托人送来过安神的汤药,可他怎能安心?这一战,赌的是大周的国运,是中原的安稳,他输不起。
“若……若此战失利,”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朕便是大周的罪人,是史书上‘篡位之后,国破家亡’的笑柄……”
“陛下慎言!”内侍吓得跪倒在地。
“周将军骁勇,张将军沉稳,我大周天兵所向披靡,定能凯旋!”
白洛恒摆了摆手,没再说话。
他放下玉筷,汤碗里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忽然想起,自大军出征后,他已有好几日没去长恒宫了。裴嫣虽从未抱怨,可他知道,她定是日夜牵挂着前线的战事,牵挂着他。
走出长生殿,寒风卷着碎雪扑面而来,御道两旁的宫灯在风中摇晃,偌大的宫城显得格外空旷。
往长恒宫去的路上,要经过一片开阔的宫院,往日这里总是静悄悄的,今日却传来“叮叮当当”的脆响,像是铁器相撞。
他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心中生出几分好奇。后宫之中,除了侍卫轮值,从不许私藏兵器,是谁在此动武?
绕过宫墙,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只见院中积雪被扫开一片,一名少年正与两名禁军侍卫持剑对峙。
少年身着月白锦袍,袖口束起,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手中长剑挽出朵朵剑花,虽略显青涩,却招式凌厉,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锐气。
两名侍卫显然是手下留情了,只守不攻,可即便如此,少年仍能与他们周旋许久,步法稳健,眼神专注,丝毫不见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