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漠北的使者踏着积雪闯入云州城,身上的皮袄结着冰壳,怀里紧紧揣着那卷沾血的羊皮信。
快马加鞭七日后,这封带着草原寒气的求援信,终于摆在了立政殿的御案上。
白洛恒展开羊皮卷时,指尖触到未干的泪痕,那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字字泣血:“漠北遭雪,牛羊尽死,族人冻毙过半,恳请大周陛下赐粮千石、布匹万匹,燕然愿永世称臣……”
殿外的雪还在下,此时,整个皇宫一片白皑皑……
白洛恒望着信上“永世称臣”四个字,忽然想起曾经默啜在世时,隆宣元年,燕然骑兵踏破云州城门的嚣张。
他将羊皮卷推给内侍:“先安置好使者,住在驿馆,每日供应酒肉,不许怠慢,也不许他与外人接触。”
“陛下,那援助之事……”内侍小心翼翼地问。
“宣萧澈、张迁、周云庆、刘积入宫议事。”白洛恒的目光落在舆图上的漠北,那里已被他用朱笔圈出。
“让御膳房备些热茶,今日这议,怕是要开到深夜。”
暮色四合时,四位大臣踏着雪走进立政殿。周云庆与刘积皆是武将,甲胄上还沾着雪粒,刚从演武场赶来,为了积极准备与漠北的决战,他们从未歇息过,萧澈与张迁穿着朝服,袍角扫过地面的积雪,留下淡淡的痕迹。
“诸位都看看吧。”白洛恒将默哆的求援信推到案中。
“漠北遭了大雪,想向朕讨些粮草。”
周云庆第一个拿起羊皮卷,粗粝的手指划过“永世称臣”四字,忽然冷笑一声:“陛下,这等鬼话也能信?草原狼子野心,喂得越饱,咬得越狠!”
刘积跟着起身:“周将军说得对!臣当年驻守朔州时,见过太多牧民假扮流民,抢了粮草就翻脸。依臣看,不如趁此机会,派军北上,直接收了漠北的草场,省得日后再添麻烦!”
“不可!”萧澈连忙摆手,手中的玉笏在案上轻轻一顿。
“漠北虽乱,却仍有十万骑兵。此时出兵,边军必遭重创,何况我朝刚与西域结盟,不宜两线作战。”
张迁捻着胡须,沉吟道:“萧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若不援助,等漠北各部被逼到绝境,定会南下抢掠,云州、代州等一众大周边疆城又要生灵涂炭。”
“那依萧大人之见,该如何?”周云庆瞪着他。
“难不成真要把粮草送过去,养肥了这群白眼狼?”
萧澈忽然笑了,只见他用莫名的微笑看向周云庆:“周将军莫急。默哆虽是燕然可汗,却镇不住其他部落。去年他刚刚继位,蒙兀部叛乱之时,其他部落就没出兵相助。若我们只把粮草送给燕然,你说会怎样?”
白洛恒眼中一亮:“你的意思是……”
“陛下请看。”萧澈指着玉案后面辇图上的燕然王庭。
“默哆贪财好利,去年为了一匹汗血马,能跟亲弟弟反目。若我们送粮万石、布五千匹,只给他一人,他定然会私吞,分不到物资的蒙兀、拓浑等部,定会心生怨恨。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会打起来。”
“可……”
张迁有些犹豫:“若其他部落因此投了燕然,岂不是帮了默哆?”
“不会。”
萧澈的指尖划过蒙兀部的位置:“蒙兀部早就与燕然部落翻脸,首领巴图尔与默哆有杀父之仇,当年默啜杀了他父亲,巴图尔一直伺机报复,所以,默哆继位之后,他才想要反叛,只要我们暗中给巴图尔送些消息,告诉他燕然私吞了援助,以他的性子,定会带兵去抢。”
周云庆仍不服气,手掌拍在案上:“萧大人这是玩火!万一默哆识破计谋,联合各部来犯,怎么办?”
“他不会。”
白洛恒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有力:“默哆现在最缺的是粮草,只要看到好处,只会死死攥在手里,哪顾得上其他部落的死活?再说,我们送的粮草,够燕然部撑过冬天,却不够十三部分食,这便是裂痕,只要有了裂痕,风雪自会把它撕得更大。”
他看向刘积:“刘将军,你派一支轻骑,伪装成商队,带着五百石粮食、两千匹布,悄悄送到蒙兀部边境,只说是‘迷路的商队,误闯了草原’。记住,不要留下任何标记,让他们以为是上天的恩赐。”
刘积虽仍有疑虑,却还是躬身领命:“臣遵旨。”
“周将军!”
白洛恒又道:“你去通知户部,准备一万石粮食、五千匹布,派专人押送,打着‘大周援助’的旗号,大张旗鼓地送到燕然王庭,要让草原上所有部落都知道,这些东西是给默哆的。”
周云庆皱眉:“一万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就这么给了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