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刻夏的“实验室”暂时偏殿。
柯缕跟着他走入室内，目光扫过桌上凌乱铺开的草稿、地图以及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测量工具，最后落在了桌面上特意空出来的一片区域。
那里整齐地摆放着三样东西，一柄造型普通的长剑，一副有着金属圆护反光明显的铠甲，以及一个白底蓝纹的瓷杯。
“自己找个地方坐。”
那刻夏随意地指了张椅子，自己则靠在桌沿，双手抱臂，
“在开始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认为现在所处的这片大陆，其基本框架是复制自你故乡龙国历史上的哪个时期？”
柯缕几乎没有犹豫：
“三国。”
这不难看出。
虽然各座城池因参战者所属国家的不同，衍生出各自独特的文化，最直接的例子就是奥赫玛，龙国历史的三国时期可没有大地兽。
但去掉这些，那些没有参战者出现的民众聚集地，广袤的黄沙旷野，其风俗习惯，基层治理结构和大部分建筑风格，都清晰地指向了龙国历史上的三国时期。
这像是一种宏观上的基调。
“没错，倒是不算笨。”
那刻夏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例行公事的确认。
他也是最近才接触到龙国的历史的，身为学者，新鲜事物自然要最先“品尝”一番。
结果就让他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那刻夏随手指向桌上的三样物品：
“来看看这些，长剑，铠甲，瓷杯，很常见，武器，防具，日用品。”
准确来说是，一柄全铁制的长剑，一副被称为‘明光铠’的铠甲，一个民间使用的青花瓷杯。
但这的确都是很常见的东西，长剑和铠甲奥赫玛军队也在用，青花瓷杯刚刚的宴会里就有。
柯缕的目光扫过这三样物品，点了点头，她没看出什么特殊之处。
“所以，毒舌爵，你想让我看什么？”
柯缕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其意。
“别打断我说话。”
那刻夏拍了拍桌子，还真就一副在给人上课的样子，
“我问你，在你的认知里，这三样东西应该出现在三国这个历史时期吗？”
“听着，我需要的是你基于自身知识和印象做出的判断。”
这么刻意强调，柯缕下意识觉得这个问题不简单。
在龙国的义务教育阶段，老师一般这么问应该都是有陷阱的。
梦回高考……柯缕凝神思索，在脑海中快速检索着关于三国时期的历史知识。
长剑……好像是铁制的？铠甲……影视剧里倒是常见这种闪亮的铠甲，青花瓷……似乎也挺古老的？
她并非历史专业，这些认知大多来源于常识和碎片化的信息。
不管怎么看，这三样东西出现在“古代”背景下的三国时期，似乎……很合理？
可那刻夏都这么问了肯定是不合理的。
所以答案应该是“没有出现”……不对！现在又不是在考试，不用一味地追求正确。
差点又陷进去了……龙国的高中还是太权威了。
“别走神。”
那刻夏冷冷的声音响起，柯缕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我觉得……应该出现。”
这是基于未经深度考证的认知判断，应该是那刻夏希望听到的答案。
“为什么这么觉得？”
柯缕被问得一噎，但很快反应过来，一拍桌子！
“觉得就是觉得，这还需要理由吗？不是你让我基于知识和常识做出的判断吗？”
被莫名其妙问问题本来就烦，柯缕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不过也必须承认，她的回答的确是大部分人的思维惯性……我只相信我觉得的，别拿你的观点强加到我身上，我是不会信的！
很不讲道理，但这就是人性。
但听到这个回答，那刻夏紧绷的那根弦似乎松弛了一丝，他松了口气，终于……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到底什么意思？”
柯缕的困惑更深了，
“这和我个人的认知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那刻夏站直身体，走到桌边，指尖依次点过三样物品，
“现在，让我告诉你真正的历史，来自龙国可靠的历史记载：”
“这柄看似普通的铁剑……三国时期的主流是经过反复锻打后掺入适量碳制成的钢剑，其硬度和韧性远超这种纯度不高性能逊色的纯铁剑。”
“这副铠甲，其成熟的形制和得名，实际上是在之后的唐代。”
“至于这个青花瓷杯，其工艺真正成熟并盛行，是在元代。”
话落，那刻夏抬起头，目光凝视着柯缕的眼睛：
“接下来还需要我多说吗？”
柯缕沉默地低下头，她似乎明白那刻夏想表达什么了。
简单来说，“国运战争”出错了。
它让不属于三国时期，甚至彼此相隔数百年的产物，同时出现在了这个以三国为基底的时代。
这看起来像是很小一件事，只不过是发生时空错位而已，而且都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但恰恰是一件小事，背后却能看出很多。
不过，在那之前柯缕还要确认另一个可能性不会发生。
会不会……这片大陆根本就不是完全复制的三国时期？而是一个混合的历史背景？
但仔细思考，这个可能同样经不起推敲，无论“国运战争”复制的是哪个时代，这三样东西分属不同的朝代，它们本不该如此和谐地同时出现在一个时空背景下。
这是系统性的错乱，而不是历史时期的模糊。
“现在，僭主女士，说说你的猜测。”
似乎是看出柯缕思考到关键了，那刻夏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国运战争’对这片大陆的塑造并不是复制，而是基于某种认知的复刻，它复刻的是某个生命主体认知中的环境和时代！”
“正因为这个认知本身可能存在偏差，才会导致这种不同时代的造物，因为被‘认为’到了这个时代而同时出现！”
塔楼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国运战争”，并不是什么不可抗力的天灾，而是一场基于某个强大意志发起的人祸。
它是一个根据某个生命主体的认知，所构建出来的……系统，或者说……根本是一场优胜劣汰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