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想越按捺不住,连外衣都忘了披,就兴冲冲地出了门,直奔林卫东的屋子。
他心里已经把接下来要说的话过了好几遍,每一句都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以及一个“领导”对下属的“提携”。
他敲了敲林卫东的门。
“谁啊?”
屋里传来林卫东的声音。
“我,你闫大爷。”
闫富贵清了清嗓子,瞬间就把腰杆挺得笔直,摆出了副组长的谱儿。
门开了,林卫东看见是闫富贵,脸上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
“哎哟,闫老师,您怎么来了?
快,快请进。”
这声“闫老师”叫得闫富贵心里熨帖无比。
他迈着四方步走进屋,眼光迅速扫了一圈。
屋里收拾得干净利落,处处透着年轻人的利索劲儿。
“卫东啊,坐。”
闫富贵反客为主地指了指桌边的凳子,自己则大马金刀地在床沿坐下,摆出一副要跟林卫东谈心的架势。
林卫东心里清楚。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老抠今晚来,八成是白天被贾张氏怼了,想从自己身上找补回来。
林卫东给他倒了杯热水,双手递过去,
“闫老师,您喝水。
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闫富贵呷了一口热水,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声音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沧桑和睿智:
“卫东啊,今天院里开会的事,你做得很好。”
他先是给予肯定,这是领导谈话的艺术。
“你年轻人,有觉悟,有头脑,不像傻柱那样的浑人,也不像许大茂那样的坏种。
你站出来那几句话,既给我解了围,也让大伙儿都有了台阶下,这叫水平!”
林卫东谦虚地笑了笑:
“闫老师您过奖了,我就是觉得街里街坊的,没必要把关系弄那么僵。”
“大家和和气气的,比什么都强。”
“说得好!和气生财嘛!”
闫富贵觉得这小子真是上道,话赶话就到了他想要的点上,
“不过啊,卫东,你有没有想过,你这屋里,是不是……太冷清了点?”
林卫东心里一乐,来了,正题来了。
他故作不解地“啊?”了一声,眨了眨眼,一脸的纯真。
闫富贵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更得意了,他继续循循善诱:
“你看你,年纪轻轻,工作又这么好,是咱们轧钢厂的采购员,那是多体面的活儿!”
前途无量啊!”
可这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这怎么行?”
“男人嘛,事业是要紧,可成家也同样要紧。
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
家里有个女人操持着,你回到家,能喝上一口热汤,穿上一件干净衣裳,这心里头才踏实,干工作也更有劲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林卫东挠了挠头,像个不经世事的毛头小子,讷讷地说:
“闫老师……我……我还年轻……”
“不年轻啦!”
闫富贵立刻打断他,
“你都二十出头了,放到我们那会儿,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这事儿,你得上心!
你一个人在这四九城里,没个长辈帮你张罗,容易被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给骗了!”
林卫东脸上露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表情,眼神里满是感激。
“闫老师,您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
“哎,这就对了嘛!”
闫富贵见他“上钩”了,心里一阵狂喜,觉得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抛出了自己的重磅炸弹。
“卫东啊,你闫大爷我呢,也不是光说不练的人。
我既然跟你说了这事,就是心里已经有谱了。”
“我啊,想给你保个媒!”
林卫东“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脸上是震惊和无措:
“闫老师!这……这怎么敢当!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啊!”
“诶!坐下坐下!”
闫富贵伸手往下压了压,对林卫东这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非常满意,
“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
你叫我一声‘闫老师’,我就得对你负责!”
这算什么麻烦?
成人之美,是积德的好事!”
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自己的“优质资源”。
“我给你物色的这个姑娘啊,不是别人,是你三大妈娘家的外甥女,叫张翠芬。”
“这姑娘,今年二十二,属猴的,正是好年纪!”
“模样嘛……”
他咂摸了一下嘴,
“长得很敦实!”
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屁股大,腰也粗,老话说得好,屁股大能生儿!
“你看咱们院里那个秦淮茹,瘦得跟个猴儿似的,中看不中用。”
“我们家翠芬这身板,一个能顶她俩!”
林卫东的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
虎背熊腰。
方脸盘子。
这闫老扣,是真把他当成没见过女人的棒槌了。
他强忍着笑意,还得装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闫富贵完全没察觉,推销得更起劲了。
“当然,这长相是其次,关键是人品!”
“翠芬这孩子,那叫一个吃苦耐劳!”
农村出来的,什么粗活累活都能干!
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样样拿得出手!你把家交给她,一百个放心!”
“而且啊,她人老实,本分!
不像城里有些姑娘,油嘴滑舌,心思活泛,就知道打扮,不会过日子。”
娶媳妇,就得娶这种实在的,脚踏实地的!”
他讲了半天,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最后做了个深情的总结陈词。
“卫东啊,你想想,你白天在厂里上班,风风光光的。
晚上一回到家,有这么一个媳妇,给你把饭菜端上桌,把洗脚水给你打好,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这日子,美不美?”
林卫东看着闫富贵那张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心里清楚。
这闫老扣,算盘珠子都快崩到自己脸上了。
这是看自己好拿捏,想用一个农村亲戚就把自己彻底拴住,以后好在他这个“副组长”面前当牛做马。
林卫东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憨厚又感激的表情。
“闫老师……您……您这真是……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姑娘条件这么好……我……我怕我配不上人家啊……”
“我看……还是不要了吧!”
闫富贵习惯性耳聋,只听到前面两句,
“哎,你这孩子!怎么会配不上?
你是采购员,是干部身份!
她能嫁给你,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事儿啊,就这么定了!
你别管了,听我安排就行!”
闫富贵生怕他反悔,撂下这句话,自顾自地,带着一种大功告成的得意,心满意足地走了。
屋里,林卫东脸上的那份憨厚的表情,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走到桌边,端起那杯闫富贵没喝完的水,直接泼到了门外。
“张翠芬……屁股大能生养……”
“老东西,真把我当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