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科长叫住了他。
“等等!卫东。”
林卫东刚转过半个身子,闻言又转了回来,脸上带着疑惑:
“怎么了科长,您还有什么吩咐?”
李科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变得郑重其事起来。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林卫东跟前,亲自拉开他对面的椅子。
“坐!”
这架势让林卫东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接下来的话,恐怕分量不轻。
他也没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身子坐得笔直,等着李科长的下文。
李科长没急着开口,而是从自己的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林卫东。
又给自己点上一根。
火柴“刺啦”一声划亮,青烟袅袅升起,办公室里一时间只有烟草燃烧的细微声响。
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卫东啊,我知道你小子有门路,脑子活。
具体是什么门路,我不问,我也不管。”
林卫东心里清楚,这是要派活儿了。
他没作声,只是嘿嘿一笑,静待下文。
李科长把烟灰弹在地上,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李副厂长那边,他爱人最近身体不太好,医生说要补补身子。”
这不,点名想要只鸡。”
李副厂长?
李怀德?
林卫东心里瞬间闪过这个名字,以及关于他那些不太光彩的传闻。
他心里忍不住撇了撇嘴,暗自腹诽:李怀德的老婆身体不好,关他轧钢厂什么事?用厂里的资源给自己家谋福利,这算盘打得可真精。
不过,腹诽归腹诽,他面上却立刻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他苦着脸,声音里满是愁绪,
“科长,这……这鸡现在可不好弄啊!”
“您是知道的,现在市面上连鸡蛋都金贵得跟宝贝似的,更别说这活蹦乱跳的鸡了。”
李科长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反而更踏实了。
要是林卫东一口答应下来,他还得掂量掂量这里面有没有水分。
越是叫苦,说明越是懂行,越是知道这事儿的棘手。
李科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我知道难,不难能找到你头上?”
“李副厂长那边也说了,不挑。”
母鸡、公鸡,哪怕是野鸡,只要是鸡,弄来就行!”
“这……”
他拖长了音,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李科长是人精,哪能不明白他心里那点小九九?
这小子是在等“价码”呢。
没好处的事,谁愿意把这么个烫手的山芋揽到自己手里?
他不再绕弯子,直接抛出了诱饵。
李科长盯着他说道,
“只要你一个星期之内能把这事儿办妥了,”
“到时候,我亲自去人事科给你打报告,给你升六级办事员,怎么样?”
六级办事员!
林卫东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七级办事员的工资是37.5元,而六级办事员,工资直接跳到43块!
一个月多出5.5元,一年就是66块!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顶得上一个普通工人两个月的工资了。
更重要的是,这是级别的提升,是身份的象征。
在厂里,级别就代表着地位,代表着你能享受到的各种隐形福利。
这买卖,划算!
林卫东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为难。
他知道,现在不是喜形于色的时候,戏得演全套。
他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
“科长!您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他站起身,表情变得无比坚定,
“为领导分忧,为厂里解难,这是我们做下属应尽的本分!
这事儿,我接了!
别说一个星期,我就是不吃不喝,跑断了腿,也保证给李副厂长把鸡弄回来!”
李科长满意地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有能力,识时务,还懂得表忠心,这小子,是块好料子。
李科长也站起身,重重地拍了拍林卫东的肩膀,
“好!好样的!”
“卫东啊,我就知道没看错你!你放心大胆地去办,要是需要开介绍信,或者预支点活动经费,随时来找我!”
林卫东感激涕零地说道,
“谢谢科长!”
“经费就不用了,为厂里办事,我自己先垫着!
就是……这介绍信,您看能不能给开一张?
我好跟外头的同志打交道。”
他要介绍信,只是为了把戏做足,让自己的“下乡”之行显得更真实。
“没问题!”
李科长爽快地答应了,当即就从抽屉里拿出信纸和印泥,大笔一挥,给他开了张介绍信。
林卫东把那张介绍信小心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这才辞别了李科长。
回到采购三科的大办公室,王解放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位置上喝着茶水。
看林卫东从科长办公室出来,他抬了抬眼皮,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
“科长找你谈话了?”
王解放压低了声音问道。
“嗯,谈了。”
林卫东走回自己的座位,顺手给王解放的茶缸里续上热水。
王解放呷了一口茶,目光扫过办公室里其他几个正在埋头写报告的同事,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是李副厂长的事吧?”
林卫东心里一动,看来这事儿在科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他点点头,没说话。
王解放叹了口气,放下茶缸,用手指点了点桌面,语重心长地说道:
“卫东,你小子机灵,我不多说。
但有句话我得提醒你,李副厂长那人……不好伺候。
事办成了,功劳是科长的,办砸了,这锅……”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卫东感激地看了王解放一眼,
“谢谢王组长,我心里有数。”
这王解放,人还算实在。
在这种时候能提点一句,就算得上是情分了。
在办公室里磨蹭了一会儿,翻了几页报纸,熟悉了一下最近的口号和风向。
眼看快到下班时间,林卫东跟王解放打了个招呼,便骑着车往四合院回。
一进院门,他习惯性地往闫富贵常待的那个位置瞥了一眼,空空如也。
不仅没人,连个小马扎的影子都没有。
林卫东心里更纳闷了,这老小子今天到底跑哪儿去了?
往常这个点,他早就在这儿坐着,一边择菜或者干点别的零活,一边用他那双眼睛扫描着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谁家买了块豆腐,谁家拎了条鱼,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今天这“门神”不在岗,让他还真有点不习惯,总觉得这院里少了点什么。
摇摇头,懒得再想,他推着车回到自己的耳房,把门从里面严严实实地栓好。
晚饭得解决一下。
他可没傻柱那手艺,也没那闲工夫去琢磨什么复杂的菜式。
简单点,弄个白菜叶子炒鸡蛋,再蒸一锅二合面的窝头,对付一顿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