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子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将李自成全身裹挟。
这么看来，当初陈墨在京畿，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对自己手下留情了！
若是当时自己不顾一切与陈墨为敌……
李自成浑身打了个冷颤。
恐怕此时他的坟头，都已经长出麦芽了……
自始至终，陈墨的实力，都还是个迷，没有人见过陈墨真正的主力部队。
他以为京城那区区几千人，就是陈墨的全部，现在才知道，不知道他到底还藏着多少军队。
这简直是神明对凡人的降维打击！
“大哥！真是太痛快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刘宗敏大步走进帅帐，手中还抱着酒坛，眼中全是兴奋。
他将酒坛递给李自成，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次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大哥，我们什么时候杀回晋中？”
李自成抱起酒坛，豪饮了几大口。
“晋中？算了吧，我已经答应了陈墨，守好关中！”
“俺不服！”
刘宗敏涨红了脸。
“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大不了和他拼了！我凭什么看他的脸色……”
刘宗敏声音越来越小，天井关一战，他同样亲眼看到了陈墨那摧枯拉朽的实力，要说一点都不怕，也不可能。
“拼？拿什么拼？”
“就我们现在手下这点兄弟，去给他的大炮当靶子吗？你告诉我，从我遇到他起，哪怕有一次在他手上占过便宜吗？”
刘宗敏被问到哑口无言，颓然的低下了头。
是啊……一次都没有……
他都没有注意到，李自成的自称，已经从朕，变成了我……
宋献策诚心跪拜，卜了一卦。
看着卦象，他眉头紧蹙，缓缓开口。
“陛下，卦象显示，陈墨非人、非神、非鬼、非妖……他或许，不是天灾，就是天命……”
“我们于他而言，根本不算是对手，而是山下仰望神明的凡人，陛下，还记得他最后的要求吗？”
李自成身子一震，他当然记得。
“善待关中百姓……”
宋献策眼神无比凝重。
“这不是要求，而是上天的旨意，一个考验，他可以轻易灭了多铎，自然可以轻易灭了我们。”
“从一开始，他对我们处处留情，就是想给我们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面对李自成的疑惑，宋献策最终是说出了所有人都不敢说的话。
“想起初心的机会……”
李自成沉默了，他明白，天命不在他这里了。
又或许，天命从未在他这里过。
良久，他拍了拍刘宗敏的肩膀。
“你啊，这脾气也该改一改了……”
说完，他站起身，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传令下去，全军退回西安府，发布安民告示，安抚流民，严禁劫掠！凡骚扰百姓者，斩立决！”
说完，他深深看了刘宗敏一眼，走出帅帐。
“对了，李白云此次功不可没，封三品制将军，统领五千兵马，负责关中治安！”
夜，漆黑如墨，李自成独自看着天边的弯月，心中思绪万千。
陈墨，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罢了……
既然你希望当个好人，那么，就当一次试试吧！
他想要活下去。
就只能让陈墨看到他的价值。
即便只是被对方当做一枚棋子。
他没有选择。
只有活下去，才能知道，这个年轻人，究竟打算把这天下，带向何方。
九月，是多雨的季节。
深秋的阳光，洒在星火院中那棵百年老树上，给整个星火院染上一层金色。
朱媺娖身着一身朴素的白色长衫，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
眉宇之间的娇弱和忧愁，早已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代替。
缓步走在长廊下，听着耳边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
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真实的活着。
她，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长平公主。
而是这些孩子们口中，亲切的院长姐姐。
方一文正站在讲堂前方讲着课。
他教的，也不是那些深奥的古籍。
而是用一根炭笔，在木板上写下一道算术题。
“一户人家五口人，每日消耗三斤粮，那么一月需粮几何？一年又需几何？”
堂下的孩子们，个个坐的笔直，眼神中闪着对知识的渴望。
他们飞快拨动着算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另一间教室，学的是今日的新课文，我们的家。
这篇文章，没有任何华丽的词藻，只是用最简单朴实的语言，
告诉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故事。
教他们为了什么学习，又为了什么保护脚下的家园。
这些，都是陈墨闲暇之时，按照小学一年级水平编写的教材。
朱媺娖看着这一切，静静的听着，心中百感交集。
都好久没见到陈墨了。
不知他此时在做什么……
想起他曾经描述过的那个世界。
以前只觉得，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可现在，好像这个梦，正在一点一点的变成现实。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是那个挑战过陈墨的少年，李凡。
“方先生，定国公说，人人如龙，那我们学了这些，也能像他那般，保家卫国吗？”
所有孩子，都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方一文，这也是他们心中的疑问。
在他们幼小的心里，陈墨，就是他们追逐的目标。
方一文抚了抚花白的胡须，温和的笑着。
“孩子，保家卫国，不仅仅是拿起武器，上阵杀敌。”
“你们学好本领，让粮仓堆满粮食，让房屋坚固如铁，让天灾不再可怕，都是保家卫国。”
“定国公要的，就是你们变成千千万万个定国公！”
方一文的话，如同一颗石子在孩子们心中激起涟漪。
在他们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叫做“理想”的神奇种子。
一个玄甲军，压低脚步声，缓步走进星火院。
“方先生，定国公邀您午时定国公府议事……”
方一文点点头，继续给孩子们上课。
听到玄甲军的话，朱媺娖满脸的欣喜。
他。
回来了！
可马上又闪过一丝失落……
他。
没叫我……
犹豫了一会儿，朱媺娖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出星火院。
不请自来，他，一定不会介意的吧！